顾雅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看得出,她仍然不怎么相信我。
也许是心情急迫的原因,我觉得火车跑得飞快,窗外的天地山川连成了模糊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具体的轮廓。
仿佛只用了十几分钟,车就到达了终点站,我有点讶异,特地看了看手机,发现其实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
接下来的长途汽车也是一样,都是一眨眼的功夫,快得让人咂舌。
我偷偷看了看顾雅,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一脸疲惫地站在路边,低着头踢脚下的小石子。
三叔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他也没有回复任何信息。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呼啸的北风激起地面上的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无奈之下,我只好拦下了一辆路过的三蹦子。
“师傅,户阳路19号,去吗?”为了防风,三蹦子四周的塑料布全都落下来了,最下面裹着拇指粗细的铁条,别看不大,却分量十足。车身上钉着类似插销的东西,铁条的两端不偏不倚整好卡进去,固定得严严实实的,绝不会飞起来。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司机扯开塑料布的一角,探出头来,疑惑地看向我,大声问:“哪?你要去哪?”
“户阳路19号!”风呼呼作响,我只好提高声调,又重复了一遍,“户口的户,太阳的阳……”
“户阳路啊?”司机听清后,表情有些怪异,“这么晚了,你去那干嘛?”
“我们刚从外地回来……”我正要解释,突然听见顾雅打了两个喷嚏,回头一看,只见她被冻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吸溜鼻涕。于是赶紧追问了一句,“一百块钱,能去吗?”
这么短的路程,这个价格,足够吸引人了。
“一百块啊……”果然,司机只思索了片刻,就跳下了车,将三蹦子右边的塑料布打开,笑着说,“快上来,多冷啊!”
车上的空间本来就很小,被“封闭”之后就更显得局促,我和顾雅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温热的呼吸喷在彼此的脸上。
“车厢”内的温度渐渐升高,塑料布表面生出一层雾气,路边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世界完全被隔离在了外面。
见顾雅紧抱双臂,冷成一团,却依旧努力保持距离的模样,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痛楚,那中间还夹杂了无可奈何的愤怒。
我们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哎呀……”路面不是很平,三蹦子突然剧烈地颠簸了起来,顾雅没有防备,一下子喊出声来,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向前倾。
我一把抓住了她,随后顺势将人抱在怀里。
她下意识就想挣脱,却苦于无法保持身体平衡,只能低喊着:“放开……你放开我……”
“别动,这样暖和一点。”我不为所动,单手解开大衣,直接将她裹了进来,箍得紧紧的,“小雅,我已经好久没抱过你了。”
也许是这句话勾起了往日的甜蜜回忆,顾雅真的不动了,她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就像一片绵软的云朵,安静地贴在我胸口。
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贪恋地享受着片刻的静谧时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突突”冒着烟的车屁股突然尖利地长鸣一声,三蹦子终于停下来了。
“到了!”司机一声高喊,将我们重新拉回了现实。
顾雅迅速起身,我怀中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冷风直往里面灌,刚刚那点暖意顿时消失殆尽,连带着心都变得冰凉。
她的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敢抬眼看我。
正在这时,塑料布被掀开了,顾雅索性搭着司机的手,直接跳下了车。
见此情形,我也急急跟了下去。司机收了一百块后,验了半天真假,才塞进了口袋。但他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看向我:“哥们儿,要不我等你一会……回去八十就行。”
“不用。”面对这种赤裸裸的贪婪,我有点厌恶,不耐烦道,“我到家了,今晚不走。”
“到家?”司机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恐,他指了指我身后,“你说……这是你家?”
“我三叔家……”懒得再和他多说,我转身正打算抬脚,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跟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没有曲折的小巷子,没有狭窄的街道,更没有灰色的老旧居民楼……不远处只有两扇半开着的大铁门,铁皮很薄,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你三叔住这?”气温似乎越来越低了,顾雅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颤抖的,她和司机一样,迷惑不解,“这地方,能住人吗?”
“就是……”司机瞥了我一眼,嘀咕道,“还是姑娘明白,这是坟地,怎么可能住人?”
坟地?
我惊得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司机的衣领:“你这人也太可恶了,嫌钱少可以直说,干嘛把我们拉坟地来?”
“是你要来的啊!”司机用力推了我一把,满脸愤愤地跑到大门旁边,指着一侧墙上的蓝牌子,嚷嚷道,“这不是户阳路19号吗?”
我连忙跟了过去,定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几个字清清楚楚的,绝对没错。但这明明是三叔家的地址,怎么……怎么就变成坟地了?
“这也就是我心软,天怪冷的……”司机使劲啐了我一口,骂道,“他妈的不知好歹,大晚上的谁愿意来这种地方,别说一百块,就是一千块也找不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