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信源得意地眯起眼,臃肿的身体挡住灯光,投下一大片阴影。他扫视着在场众人,所有人都避开目光,不愿与他对视。
会议室中,高坐上首的曲博士收敛了唇边的笑意,看向师雨楼:“师雨楼,你有意见吗?”
师雨楼垂下眼。
灯光乍明乍暗。
“没有意见。”
反正她跟谁都是跟嘛。
李禛将衣角的褶皱抚平:“所以说,我要和你做生命之轮的实验?”
何信源不愉道:“是我做。你只需要当好你的小白鼠。”
李禛无意与他纠缠:“行行行。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晚上。”
李禛被送回了鼠场。她要在鼠场,度过属于她的最后一个夜晚。
23层的走廊上还带着战斗的痕迹。地板碎裂、灯光闪烁。倒是墙壁被重新粉刷了一遍,涂上了一层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白。
侯百秀就在格格不入的白墙下徘徊,似是在等她。李禛远远见到他,就扬起手跟他打了个招呼:“你没做实验吗?”
虽说是助手,但侯百秀也有一些小实验要负责。
侯百秀听见她的声音,当即定住了。半晌才苦笑着侧过头:“师兄让我休息两天。”
李禛点点头:“是该休息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侯百秀深吸一口气,忍着眼泪道:“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觉得我要死了?”李禛拍拍他肩膀,“不会的。”
侯百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什么?其实没什么不明白。世界一直是如此,从不会在某一刻突然改变。所谓的不明白,其实只是他最开始想错了。
师兄待他极好,从不嫌弃他笨,也从不折磨使唤他。而4号,也对他不错,甚至还救了他一命。
所以师兄,为什么会任由4号踏入火海、毫无怨言?4号,又为什么就这样跟着何信源走了,全无留恋?
他自认为了解的两个人,却仿佛就这样在一日之间变得陌生。只留他茫然地站在中间,不知该去往何方。
听完侯百秀的话,李禛大笑出声。
侯百秀茫然地看着她。只见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而后慢慢直起身体,再一次拍了拍肩膀。
“小猴子,快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说罢,她也不解释,只对着新助手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进到崭新雪亮的机械门当中。
鼠场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乔珠珠站在4号门门口,见到她摆了下手:“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一个个都来找我?”李禛刷开门,“给我送葬?”
“也差不多了。”乔珠珠跟在她屁股后,“不是和你说了吗?何……他手段残忍。你怎么还落到他手里了?”
李禛头也不抬:“那又有什么关系。”
见她油盐不进,乔珠珠也无奈了:“算了,可能我下场还没你好。过几天,我们这些失败者,可能就要被分配到什么地方当苦役了。”
“我瞧你不会死。”李禛道,“说不定改日还能再见。”
乔珠珠苦涩地笑了笑,也没说话。
对于这个结局,她其实早有预料。
鼠场就是这样。新的人进来,旧的人出局;失败者是彻彻底底的输家,而成功者,也只是别人的笼中之鼠。
厮杀、挣扎,获得的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当然,也有老鼠不甘于困锁囚笼,开始费尽心机,只想找出一个逃跑的机会。
一整天都风平浪静。第二天晚上,李禛准时出了房间。在新助手的带领下,她乘上电梯,来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楼层。
16层。
和其他楼层的雪白不同,16层一整层都被钢板包裹着,天花板、墙壁乃至地板,都是金属钢铁的深灰色,身处其中,会让人下意识地感到窒息,宛若进入了一间真正的牢笼。
相比于其他楼层,16层的人很多。他们均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甚至没分给李禛一个眼神。
他们穿着的白大褂更长、更厚,将整个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张大大的口罩,口罩遮住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李禛刚一出电梯,便听到一声惨叫。这声音凄厉如鬼,使人听之色变。
只是16层的隔音要更好些,这惨叫声隐隐约约的,很快就没了声息。
而周围的研究员却仿佛司空见惯般,秩序井然地穿过长廊,进入一扇扇被封锁的铁门。
“向前走,不要四处张望。”新助手说道。
李禛垂下头,按照她的指示向前走去。在这条仿若没有尽头的走廊中,她有时能听到惨叫,有时能见到研究员扛着血淋淋的尸体离开,有时能窥探到铁门下流出的道道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