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看这天越来越热了,在家煲了竹蔗茅根红萝卜,清热祛湿,润燥生津,”裴玉莲转身,自顾自打开保温壶,“我给你爸单独煮了粥,你把竹蔗茅根水喝了啊。”
裴玉莲把保温壶递过来,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靳步小小地抿了一口,温度正好,竹蔗和红萝卜天然的香甜浸润口腔。
裴玉莲看了一眼靳兴,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地对靳步说道:“以后我们怎么办啊……”
对啊,以后怎么办?这是靳步从来没想过的。她一直都是爸爸妈妈掌心捧着的明珠,有家人为她遮风挡雨;如今爸爸受伤,店被砸了,一切都变了。
裴玉莲揉了揉靳步紧蹙的眉头,轻柔地安慰:“会好起来的,步步,会好起来的……好吧,我先回去看火,可别把粥熬干了。我待会再过来。”
裴玉莲一步三回头离开病房,只剩靳步在病床前守候着爸爸。
靳步一口一口地抿着保温壶里的汤水,感觉亲情被她实实在在地喝进肚子里。
这时,靳兴动了动指头,艰难地撑开眼皮,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靳步激动得放下保温壶,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满眼关切。
“爸爸,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步步……我没事……这是医院?”靳兴转动眼珠,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您没事就好……我已经叫医生过来了,您等会儿。”
“你怎么样?受伤没?让我看看。”
“我没事,您别乱动,好好躺着休息。妈妈刚才来过,又回去了,待会把粥带过来给您。”靳步一口气说完,生怕爸爸担心,又出什么好歹。
“你没事我就安心了……你妈妈就是这样,做事风风火火的,”靳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轻笑,“叫她不用担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靳步给靳兴倒了杯温水,靳兴摇头表示不想喝。他转头看向自己受伤的右臂,自嘲般说道:
“莲兴饼家,我做了三十年。除了过年,几乎全年无休。今天终于休息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爸爸,您别这么说……”
“步步,我想通了,把店卖了吧。”
“爸爸!”
“步步,”靳兴打断女儿的话,“我老了,不出几年就干不动了。这种老式糕饼,年轻人不爱吃,老年人吃不动,我是知道的。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把店卖了拿赔偿金,也不是坏事。”
靳兴舔了舔干得快脱皮的嘴唇,继续说道,“他们说得没错,我再怎么干也不可能挣那么多钱,干脆卖了吧……”
“爸爸,我不同意!莲兴饼家是您一生的心血,您怎么能卖掉?您是我的偶像,偶像是不会老的!爸爸,我继承您的店,会一直做下去的。”
“步步,做传统糕饼很累的,你吃不了这个苦。还有,你马上大学毕业了,找份工作,好好上班,比窝在店里强多了。”
“爸爸,我……”
靳兴摆摆手,示意靳步不要反驳:“隔壁老张的补鞋铺要卖,我能理解。前些日子他来跟我诉苦,说他儿子要结婚了,女方家里觉得聘礼太少,不想嫁女儿。”
“现在的人啊,鞋跟松了就扔,衣服纽扣掉了也扔,没多少人愿意修修补补了。老张把店卖了,得一笔赔偿金当聘礼,脸上也风光啊。”
靳步闻言,低头咬唇,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我想好了,把店卖了吧。我累了,不想折腾了。”
靳步的心一下跌入谷底。她倏地抬头,眼眶发红。靳兴扭头,躲避靳步失望的眼神,把心酸和苦楚留给不解人心的白墙。
护士进来给靳兴量了体温和血压,叮嘱几句,又出去了。
冯经理闪身进了病房,满脸堆笑赔不是。他将手里的水果篮和高档礼品放好,还把一束花递给靳步。
“今天是我管理不力,向二位道歉。公司会按流程解雇肇事员工。多有得罪,真是对不住。”
冯经理边说边深深鞠躬,让老实本分的靳兴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靳步不吃这套。
她放下花束,对他冷嘲热讽:“冯经理真是说笑了,您的下属那么厉害,应该留着,以后收购别的店铺,不愁收不成。”
“靳小姐,您大人有大量……”
“跟我说有用吗?我爸爸人受伤了,店也被你们砸了,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我要报警,我要爆料给媒体。”
“哎哎哎,靳小姐……您消消气,”冯经理忙不迭地拦着,“我那下属也是一时冲动,意气用事,解雇是一定的,追究责任也绝不手软。这样吧,我们协商调解,您看行不行?”
“调解?协商?这会儿好礼貌啊,冯经理,”靳步抱臂,冷冷地反问,“之前怎么没想到有话好好说呢?”
“意外,都是意外啊……”冯经理自知理亏,低头赔笑,不敢妄言。
“意外?冯经理说得真是轻巧,”靳步磨着后槽牙,狠狠剜了冯经理一眼,拼命调整呼吸,努力压制胸中怒气,“我爸爸躺在医院病床上,跟你们脱不了干系,这件事还没结束,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靳兴抬眼,接收靳步眼神中的火气,感到十分欣慰。然而,他缓缓摆手发话,声音沙哑。
“冯老板,我同意卖店。”
冯经理喜出望外,眼神不断在靳兴和靳步之间移动,一时之间看不懂局势:“您这算是……同意了?”
“嗯,具体赔偿的话,按照之前说好的金额,是吧?”
“那当然了,靳先生,”冯经理高兴地搓着手,“三百万,一分不少!另外靳先生住院产生的所有费用,店铺损失,均由我司承担,您可以放心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