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勉见惯了云照盛气凌人的模样,眼下这般求人的姿态还是头一回见,心里不由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反手握住云照细腕道:“好,我不去了,你先躺下。”
云照重新躺了回去。
头痛稍稍缓解了些,他用力眨了眨模糊不清的双眼,有气无力地问:“什么时辰了?”
裴勉道:“卯时三刻。”
云照深喘了口气,然后拧眉啧了一声。
再过一刻钟,府医就要过来替自己诊平安脉了,得让裴勉赶紧离开这里,他心道。
“裴勉………”
心里思索着,他轻唤了一声床旁矗立的人,裴勉不放心地弯下腰,大掌抵在云照额间,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云照没有说话,只默默把脸转向了里侧。
裴勉掌心落空,心中不甚疑惑,正欲询问之际,云照已然别过了脸,虽苍白依旧,却恢复了了几分平日的冷淡。
他看着裴勉,道:“我饿了,你去做些吃的来吧。”
裴勉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心问云照这家伙方才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怎的眼下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见人没有动作,云照有些急了,但面儿上仍旧淡漠,他看了裴勉一眼,刻意戏道:“怎么,昨日还答应了要照顾我,现下我饿了,裴小将军竟无动于衷?”
目光透着蔑视万物的高傲,裴勉盯着那双眸子,忽觉胸前一阵剧烈跳动,竟不自觉避开了那道灼热的视线,许久后才吞吐道:“好,我去给你做吃的,你等着。”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云照见人终于走了,再也抑制不住卡在喉间的痛苦呻吟,他死死抓着被褥,指甲深嵌掌心,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顷刻间打湿了雪襟。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云照周身的警惕在看见府医后尽数卸下,喘着粗气撩起了袖摆。
“殿下头痛的频率愈发缩小了,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啊。”陈酉指尖搭上云照的脉,语重心长地说道。
云照听罢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苦笑,“头疾是小,孩子为大。”
陈酉蹙眉道:“可即便如此,殿下也不该把药停了,这头痛病跟随了您这么些年了,每每发作便如临地狱,于您腹中的胎儿来讲也并非是好事。”
自上回诊出怀嗣后,这摄政王殿下因怕胎儿受损,便下令停了那缓解头痛的汤药,陈酉对此本是反对的,毕竟这头痛症状发作起来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可他又拗不过云照的固执,只得无奈应是。
听了陈酉的话,云照垂眸缄默了。
他自然知道不吃药的后果,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头痛病发作起来到底多要人命,但为了腹中胎儿,他绝容不得半点差错出现。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云照不假思索道。
左右劝不动对方,陈酉也只能作罢,但还是提醒道:“即便如此,若日后再发作,殿下可唤人来替您揉一揉,至少可以缓解一二。”
“知道了。”云照表面答应,心里却忍不住嗤了一声,想他堂堂一国摄政王,为朝堂呕心沥血了半辈子,也习惯了用虚假的面具作伪装,不说府内上下,整个郢国都流传着他云照暴戾恣睢的声名,又有谁敢罔顾性命贴身靠近?
大抵是看出了云照心中所想,陈酉坦言道:“殿下万金之躯,普通侍婢实难贴身伺候,倒不如叫那位裴将军过来,至少他也是您腹中孩儿的父亲。”
云照没有说话。
确实,就眼下境况而言,他的确需要一位可助他缓解痛症之人,可云照不想、也不愿裴勉知晓他怀嗣的消息,毕竟裴勉一直视他为宿敌,倘若裴勉知道此事,这孩子怕是就保不住了。
“此事容后再议,你先下去吧。”云照面儿上烦躁,心里却十分不安。
陈酉见云照不言语,叹了口气后便离开了。
同时,裴勉进来了。
云照莫名有些心虚,于是视线移到他手中冒着热气的碗,问:“这是什么?”
裴勉道:“肉粥。”
云照“哦”了一声,然后把伸了过去。
本以为接下来裴勉会把粥递给他,却不想晾了半天,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愣着做甚?”云照问道。
裴勉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眸盯着手中的碗,嘴唇翕动了半晌后道:“你怀孕了?”
云照心头一颤,“没有,你听错…………”
“我们成亲吧!”不等他把话说完,裴勉忽然抢先一步道。
云照愣住了,随即撇过脸道:“孩子是我想留下的,你不必为了那所谓的责任牺牲自己。”
裴勉默了片刻,继而抬眸坚定道:“什么牺牲不牺牲的,我只知道我仰慕你,爱慕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云照再次愣住,“你………说什么?”
裴勉蹲下身子,握住云照的手重复道:“我说,我喜欢你,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孩儿,只是喜欢,所以,我们成亲吧。”
掌心传来的温度滚汤而炽热,裴勉望着面前眼尾泛红的云照,心跳愈发剧烈。
他想,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处处叫他不顺心的猖狂家伙,如今能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是韶年生辰时收到的纸鸢?还是素年来的不休争论?亦或是昨日失手推人后的愧疚难当?
裴勉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云照对他来说早已成了特别的存在,若日后这浩荡天地间少了此人,他该有多寥寂。
“我们,成亲吧。”裴勉又重复了一遍,握紧云照的手愈发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