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是有的吧,李润希有时候也自我怀疑,学校洗澡热水要钱的,他没钱,都是放假回家了,在小瓦房里用电磁炉烧一盆水,拿毛巾随便洗洗。
但他也不是一套校服穿一个星期,他还有另一套衣服的,只不过有时候室友故意捉弄,把他晒在阳台的衣服不断不断地用水打湿,他才没得换的。
那时候李润希不明白,他并没有妨碍谁,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不断地收到身边人的恶意。
明明都才十几岁,为什么要用孤立一个人来显示自己的合群。
高三之后的那个寒假,李润希突然就明白了,不论自己如何做,别人都是看不惯他的,索性他也就无所谓了,室友打湿他的衣服,他就撒尿淋到室友鞋子里。
反正李润希寝室里根本没有什么行李,就一床薄薄的被子,他们要是敢对自己的床动手,李润希也想好了,他就在室友床上拉大便。
他们到是没有对李润希的床动手,他们对李润希本人动了手。
李润希当然反抗了,不过他太弱,打不赢那么多人,但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要撒尿淋室友衣服。
室友们把他锁在门外边儿,他就把锁踢坏,反正谁欺负他,他就反抗回去,不在乎是否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室友们一来二去也是拿他没有办法,打着打着也觉得打得没了趣,李润希并不经常在学校,再加上班主任三令五申要毕业了别惹事,居然就消停了。
话题说到这里短暂地告一段落,两人面对面沉默下来。
许敬亦的学校生活里几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他所读的学校都是重点,学生们非富即贵,教养良好。而从小到大许敬亦在学校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他成绩好,脾气好,长得也好,所有人都喜欢和他做朋友。
所以他只能想象了一下李润希的学校生活,想要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很罕见地也顿住了,他莫名地想,或许李润希并不需要听几句安慰的话语,可能此刻一个拥抱会更温暖。
不过他很少和人有肢体接触,手抬起来一点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餐馆里有人在叫。
李润希一下子就蹦达起来,先拍拍自己的脸颊,抬起手胡乱指了指餐馆的后门,“那个、有客人来了。”
“走吧,我也回去了,”许敬亦自然地收回手,站起身来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两人从餐馆后门进去,一眼看见两个工人大剌剌地坐在凳子上抽烟聊着天,声音粗犷,唾沫横飞,“擦,昨晚上那洗脚城小归小,有点意思!”
“你快走吧。”李润希快速出声对许敬亦说了一句。
然后他走到工人跟前叫了一声,“刘叔。”
刘进吐出一口烟,隔着烟雾眯着眼睛瞅李润希,和蔼地笑开,“小希,你大伯母呢?不在家?”
“嗯。”李润希低着头应了一声,“你们吃什么。”
刘进伸手拍了一下李润希的腰,笑道:“小希有时间跟你大伯母学学炒菜呗,今儿来两碗面吧那就。”
许敬亦这时候路过他们身边,刘进眯着眼也打量着许敬亦,许敬亦回视对方,而后视线下移落在刘进刚才拍过李润希腰的手臂,最后收回。
目送许敬亦离开,刘进抖了一下烟灰,问李润希:“怎么,小希认识的人?”
李润希摇头,“不认识,来吃面的客人,听说是这次考古队的专家。”
“噢。我说呢,”刘进没了兴趣,转过头来又揉揉李润希的手臂,“去煮面吧。”
晚上,宋初翠一家人回来了,李旺穿着一双有些旧了的耐克运动鞋,头发还做了锡纸烫,不过他长相随了李壮志,眼睛小,鼻子大,脸宽,怎么打扮都不好看。
“小希,”李旺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来根冰糖葫芦,递给李润希,“给你带的。”
李润希没接,低着头扫地,“我不吃。”
李旺回头看了自己爹妈一眼,又说:“吃嘛,特意给你带的。”
李壮志玩了两把麻将,可能输了钱,骂骂咧咧地又上了楼。
而宋初翠今儿心情不错,毕竟见到了儿子,也难得没有对李润希发难,只说:“你堂哥给你你就吃,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儿。”
李润希只得接下了,李旺又赶紧抢过他的扫把,“你坐着吃,我扫!”
“干什么干什么!”宋初翠见状立马沉了声,“你那手是干活的嘛,你那手是写字的,放着!”
李旺没法儿,冲李润希无奈地耸耸肩膀,把扫把丢在一边。
李润希把冰糖葫芦放桌上,又拿起扫把说:“我扫,一会儿我拿回去吃。”
“诶!”李旺拦不住,只好叹了一口气说:“今晚去我房间睡呗,你那小瓦房不热啊,我房间有风扇。”
宋初翠在一边又嗑上了瓜子,不等李润希说话就接过去道:“瞎说,那以前我们喂猪在里面,每次去喂食不都可凉快嘛!”
“妈!”李旺皱起了眉头,不太舒服地说:“不是我说,楼上不是还有一间空房嘛,把杂物收一收,让小希住呗。”
“说得轻巧哦我的儿。”宋初翠笑了,“人小希以前和你奶奶住瓦房习惯了,住咱们楼上可住不惯,你说是不是小希?”
李润希扫完了地,低声“嗯”了一下,拿着冰糖葫芦就打开后门走了。
门刚关上,宋初翠就“切”了一声,“我的傻儿子哟,你看你对人家再好,他领不领情嘛。”
李润希走到瓦房门口,摸着黑低头瞅了一眼手里的冰糖葫芦,嗤笑一声,扬手就丢进了菜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