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霜整个身子在泡完冷泉之后,压下了那股热气。
闭关那些时日几乎可以说是不眠不休。
沈怀霜支手靠在书案上,闭着眼,指节抵着眉骨,揉了揉。
身体一冷一热,困意竟汹涌地袭来,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么强烈的困意,犯困到几乎没有办法抬起眼皮。
“先生。”
“困了么。”
钟煜的手绕在沈怀霜发簪后,手上力道一松。
月光近在眼前,他解开那根木簪。
沈怀霜的乌发像化成了一池月光,长长地漏在了手背上。
钟煜轻轻唤了一声,又道:“西阁一直给先生备着,今日却未洒扫过,你若不嫌弃,不如和我凑合一晚?”
其实留给沈怀霜的屋子钟煜日日洒扫。
那处屋子被他收拾地干干净净,只等沈怀霜那天出去,他备下给沈怀霜用。
三个月内,钟煜像成了这画境的半个主人,随同玉阙道人与旧阁主起居,那对道侣喜欢他的机敏和识体,常常带着他一起用剑、习武。钟煜就像初入崐仑一样,帮衬着他们收拾门内的每处角落。
沈怀霜听到声音,打起些精神,没想到那么多,轻轻答了声:“好。”
话落,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灯光下,眼皮缓缓抬起,像落入梧桐夜的潋滟秋水。
世人都说清明的眼失神时尤有美感。
沈怀霜的那双眼睛犯迷糊时,目光会有些涣散,像覆盖着水光,朦胧、离散。他拖着下巴,偏过头望着钟煜,偶然也会给钟煜沈怀霜也想依赖自己的片刻错觉。
那盏烛火捧在钟煜手里,一旁的影子在壁上拉得很长。
钟煜坐在床头,少年眸中盛着光,目光柔和,迎上前,好像天地间的光都汇聚在这一双眼中。
沈怀霜望了过去,他的一双眼自下而上抬起,逆着两人身后跳动的烛火,带着倦色,在昏黄的光线之下,却见温柔。
烛火在灯盏中跳了跳。
沈怀霜脑子突然迟钝地厉害,但他好像实在困得厉害,等反应过来了,记忆就像骤然断了片。
他躺在床上,咫尺呼吸间,钟煜附身下来问:“明日我比先生起得再早点。明日你走之前,给我留本书。”
沈怀霜:“嗯。”
烛火灭下,钟煜指尖与身下人的肩膀轻碰,那副身躯却比他预想的要冷一些。
沈怀霜已沉沉睡去,许是修复灵脉太耗费精力,他裹了纱布的手还搭在枕畔,未曾放下。
钟煜不是头一回看到沈怀霜睡时的模样。如今,他的心头像被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
钟煜低眉看着榻上熟睡的人,放低呼吸,上前,握住那只手。
这些时日,他随玉阙道人学了些药理,别的不学,专把一门给学精了。钟煜神识与沈怀霜的神识交融,确认过他确实再无问题,他才松了口气。
这只手的温度又开始变得冰冷,触及时又升了温。他掖好了沈怀霜的被角,正要把那双手收进被子,那股清冷味就在他鼻息下,指尖缠绕如水冰凉。
钟煜举起那双手,低下头。
唇畔与指尖相触的一瞬,不及一弹指顷。
夜色如墨,他带着十足十的虔诚和满足,就这样吻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碎了。
吻了那一下,他似乎就得到了全然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