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泰然回答:“有我在,官府不会把你逮走的。”
祁禛之嘴角微微抽动,不知是该为这病秧子的大言不惭而感动,还是发笑。
“你不相信我?”傅徵自然能看出祁禛之心里在想什么。
祁禛之并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思,他道:“你已清楚我是什么人,可我还不清楚你是什么人,这叫我如何相信你?”
傅徵盯着他,半晌没说话,就在祁禛之准备丢下一句讥讽时,傅徵开口了,他道:“我姓傅,天奎镇人,城北屠户的儿子,上面有四个兄弟,下面有一个妹妹,因为排行老五,所以阿爷给我起名叫傅小五。年轻时我跟着阿爷学过杀猪,在城南的小酒楼里做过跑堂,还去城外的跑马集中当过小工。可惜我学艺不精,每一行都没做好。唯一一次撞了大运,是那年叱连城城破,北卫残部奔逃,我跟在他们身后,阴差阳错间救下了在北卫为质的三皇子。幸得贵人垂怜,有了这能遮风挡雨的一座小宅。”
这故事过于曲折,颇有几分落魄书生做驸马、夜宿寺庙遇狐妖的意思,祁禛之听得是眉骨直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怎么没听说哪位皇子曾在北卫做过质子呢?”
傅徵一抬嘴角,不答这话,显得这故事更像编的了。
祁禛之这种后生当然不会知道当朝皇帝过去的隐秘往事,毕竟,做皇帝就这点好,史官怎么提笔,都是他说了算的。
“行吧,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也不为难你。”祁禛之倒是很会自我开解,他体谅道,“多谢你这些日子替我瞒下身份,我长姐的嘱托你不必在意,过几日,我就会离开天奎。”
听了这话,傅徵却愣住了:“你要去哪里?”
“我说过我要从军,我说到做到。”祁禛之站起身,一抱拳,“留着我终归是个祸患,我不能恩将仇报。”
傅徵叹了一声,竟不勉强:“既然你想走,我也留不住你。只不过,我毕竟答应了你阿姐,要好好照看你。所以,不如这样,你先继续做那掩人耳目的护院。而我这里呢,有不少兵书残卷,后面的库房中还存着些斧钺钩叉,你想要从军,身上没点本事可不行。那兵书我也略懂一些,闲来无事,还能为你解解惑。等你学成,我亲自送你去从军,如何?”
祁禛之站着不动。
傅徵宽和地笑了笑:“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他招手叫来杭七:“去领着白护院上库房,挑件衬手的兵器,然后去书房,把……把我那一箱子兵书抬去左耳房。”
一箱子兵书,不是一箱子话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祁禛之心中想道。
他还试图反驳,但杭七那不容分说的手已一把拎住了祁禛之的后脖颈:“跟我走。”
库房与马厩并排而立,不大,但存在里面的兵器竟相当齐全。
数十杆长刀立于挂在墙壁的铁胎弓下,一排箭弩整整齐齐地陈列在台案上。兵器特有的冷冽气息在祁禛之推门的那一刻便向他卷来,森严肃杀地裹了生在温柔乡里的年轻人一身。
“请吧。”杭七一推祁禛之,把人按进了库房。
其实祁禛之是习过武的。
他出身世家,一代又一代的威远侯都以“儒将”闻名,哪怕像祁禛之这样不需要继承爵位,也不需要光耀门楣的宗族子弟,年幼时也得起早贪黑地筑基础。
只不过祁禛之惯常在练功时偷懒耍滑罢了。
他那稀松二五眼的身手,放在京梁添香馆里那群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文弱公子中算是翘楚,可若是稍稍对上个有杭七半分本事的人,就要立刻露馅。
但祁禛之并不觉得,他自认为自己武学造诣极高。
“给我把剑。”武学造诣极高的祁二郎背着手说道。
杭七一挑眉:“你还会用剑?”
祁禛之嗤笑一声:“不知道了吧,当年本公子在红杏院中一人一剑,舞得是京梁桐香坊人头攒动,只为来看本公子那翩若游龙、宛若惊鸿的身姿。”
杭七也嗤笑一声:“花拳绣腿,我看我家主上一把弹弓就能把你给打进泥里。”
“你家主上?”祁禛之惊诧,“他都瘦得跟那院墙外头那吃不饱饭的小野猫差不多,还能拉得动弹弓?”
啪!杭七一巴掌落在了祁禛之的后脑勺上:“再给我大放厥词,今晚就去睡马厩!”
祁禛之不情愿地封住了自己的嘴,随手一指:“我要那把剑。”
杭七顺着祁禛之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把形制古朴的长剑正静静地摆在兵器架上。这长剑不起眼,鞘上已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大概是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那把不行。”杭七想也没想,就直接回绝。
“为什么不行?”祁禛之叫道,“不是随便挑吗?”
“我说了,那把不行。”杭七沉下脸,一字一顿道。
虽说杭七话稠嘴欠,动作粗暴,但却很少生气,大概是为了哄那整天郁郁寡欢的傅徵,他和不爱笑的杭六硬是磨出了一副好脾气。
可现下,他的眼角眉梢却溢出了丝丝凉意。
“不行就不行,这么凶干什么?”祁禛之被他那如刀般的目光扫出了一身冷汗,当退则退的祁二郎赶紧移开视线,不再纠缠那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长剑。
只不过,这库房不小,兵器很多,里面竟然只有那一把剑。
祁禛之找了一圈,失望而归,站在库房中央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他也就能把剑玩利索了,其他的,别说是千金线那等高端暗器了,就是把双环开背刀,他都不知该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