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准备齐全,祁禛之窜上院墙,这就要逃之夭夭。
不承想,自己的脚刚一落地,身后便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兄台是要往里去?”
祁禛之一僵。
之前曾把他撵出去三条街的高手杭七慢悠悠地来到了祁禛之身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祁禛之咧嘴一乐,正想随口扯句谎,可杭七却不讲武德,直接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上。
眼前彻底黑下前,祁禛之听那杭七道:“把人送去后院马厩,别让姓王的瞧见了。”
家中排行老五
早年在京梁走狗斗鸡时,祁禛之也睡过马厩。
长亭祁氏世代簪缨,家教极严,几代栋梁之材中才会出祁禛之这么一个不出世的浪荡货。
为此,他亲妈白娘没少跪祠堂,他爹老威远侯也没少揍过他。
若说祁禛之的逃跑神功是何时修炼而成的,那想必就是当年在京梁与老威远侯你追我赶时造就的。
祁禛之的大哥祁奉之是个朗月清风的人物,他虽不喜欢自己弟弟在外沾花惹草,引来一屁股麻烦,但又和善良的主母萧夫人一样,心慈手软,溺爱这个混世魔王。
因此,老威远侯不在后,凡是祁禛之惹大哥不高兴了,就会被发配去睡马厩,和他亲妈白娘的宝马玉龙雪驹一道睡觉。
所以,当清晨祁禛之悠悠转醒,闻到那股熟悉的马粪味时,恍惚间竟以为自己还在侯府,还是那个千骄百纵的祁二郎。
“醒了?”头顶传来杭七的声音,让原本还沉浸在美梦中的祁禛之瞬间清醒过来。
“这,这位大哥,”祁禛之摸向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脖颈,“我和您,好像没有过节吧?”
杭七笑了两声,他拍了拍祁禛之的脸蛋儿:“睡醒了就去前面外院领罚吧。昨夜那姓王的老头儿开恩,放了你们这帮蠢驴一马。但是没看护好宅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滚吧!”
“开恩?放了我们一马?”
“怎么?不开心?”杭七故意道,“你昨夜不就是怕被乱棍打死,准备趁乱逃跑吗?现在知道不必死了,为何还是这副丧气模样?”
祁禛之好似没听见,他只茫然地问道:“那……那个小娘子呢?”
“小娘子?”杭七一挑眉,“你是说那个小毛贼吧,我家主上让我给了她几贯银钱,打发走了,怎么,你看中人家要娶来做夫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禛之一骨碌爬了起来,“我这就去外院领罚!”
杭七看他一蹦三尺高,窜得好似个兔子,不由靠在拴马石上笑出了声。
四下无人,他忍不住兀自乐道:“这个祁二郎,还挺好玩的。”
蹲在外院扎马步的祁禛之并不清楚这座小小宅院中已有人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马步扎得忘情投入,心中却满是昨夜那个昏倒在自己怀里的人的模样。
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也算有几分韵味,只不过年纪大了些,看上去似乎有三十出头了,也不知京中哪位贵人好这口……
祁禛之浮想联翩,忽然,脑中蹦出了一个名字。
青极……
原本扎得很稳当的马步微微一颤。
不可能吧,祁禛之下意识否定道,皇帝老儿养个男宠,有必要这么隐秘地把人藏到边关小镇吗?就算是内外朝里最爱吐人唾沫星子的谏官也不至于为了一个男宠天天启奏弹劾吧。
可是,那人却又真真切切地唤出了当今皇帝的乳名,语气还相当幽怨。
不过,看那病秧子的神智似乎也不怎么清醒,整日关在屋里不出门,大抵也是怕被外人听去他的疯言疯语吧。
想到这,祁禛之自觉自己捋顺了逻辑,顿时长出一口气。
疯子而已,不必在意。
况且这边关小镇,识字的人都不多,知道当今皇帝乳名叫什么的肯定也少之又少,来日王雍若是问起,自己装傻充愣就好,等躲过这个劫头,再偷偷溜走。管他什么皇帝老儿太医院院首的,都跟自己无关。只是到了那时,可不能叫杭六杭七发现了。
马步扎到午饭时刻,王雍大赦天下,准了这帮早已前仰后翻的人去吃饭。
祁禛之昨夜就没来得及吃几口小馄饨,早饭又在马厩里省了,眼下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别管是山珍海味,还是糟糠腌菜,他都能一口吞下。
坐在一旁的楚天鹰见祁禛之趴在桌上狼吞虎咽,好心为他倒了杯粗茶:“小心噎着。”
祁禛之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好茶!”
楚天鹰笑了笑。
这独眼老头向来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如今看祁禛之的眼神却相当慈祥,他问道:“你家是哪里的?”
祁禛之嘴里咬着个烧饼,手上还拿着个火烧,他含糊不清地随口扯道:“太康。”
“太康?”赵兴武凑来问道,“太康是哪儿?”
“就在冠玉郡底下,从天奎到太康,得走三、四天吧。”祁禛之从同州逃出后,曾在县治太康短暂落脚,他也算是颇有了解。
楚天鹰的眼神没变,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几口人?”
“就剩我一个了。”祁禛之看了李显一眼,李显急忙低头喝汤。
楚天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点点头:“眼下战事将近,若非家中凋零,又有谁会跑这么远从军呢。”
祁禛之隐约觉得楚天鹰话里有话,但他又听不出是什么话,只能呵呵笑道:“谁说不是呢。”
正在这众人吃得愉快时,王雍身边的小厮来传话了,要白清平去内宅回话。
“白清平”举着刚啃了一口的火烧愣了愣,有些委屈道:“起码等人吃完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