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傅徵忽然轻声道,“在察拉尔盐湖,你为我挡过一箭,那一箭就射在你的左眼上。”
楚天鹰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一抖。
“你第一天来到这里时,我就认出你了,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认出我?”傅徵问道。
楚天鹰垂下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看向脚尖:“惭愧,小人不记得了。”
傅徵“啊”了一声,笑了笑:“看来,我确实变了很多。”
“是我在那鬼地方待了太久,见了太多人,所以忘了很多事,”楚天鹰抱拳道,“当年,我被掳去察拉尔盐湖做苦力,痛不欲生地过了三年,被胡漠人折磨得不人不鬼,生不如死。直到太和二十八年……”
“直到太和二十八年,傅徵率兵荡平了察拉尔。”
“对,”楚天鹰目光平静,神色自若,“直到傅将军救了我。”
屋中一片沉默,杭七终于忍不住顶着满头血开了口,他咬牙道:“主上,您知道的,这人不能留。”
不管能不能留,如今都不是你说了算的,祁禛之在心中腹诽,他相信那个宽宥了莫金金的人绝不会像王雍一样,轻易给一个无辜者定罪。
可谁知下一刻,傅徵道:“把东西收拾好,今晚入夜前出城吧。”
“五哥?”祁禛之大吃一惊。
“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知你家中有几口人。账房里有一把王主事从京梁带来的金瓜子,你拿去……置几亩地,别再来天奎了。”说完,傅徵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扶着耳房那扇小小的木门晃了晃。
王雍赶紧上前搀他,却被傅徵避开了手。
从始至终,楚天鹰一句话都没说。
点灯时分,祁禛之帮着楚天鹰收拾衣物。
“劫后余生”的李显换了条裤子,哭丧着脸蹲在一旁:“老楚,是我对不住你。”
楚天鹰摆摆手:“跟你没关系。”
祁禛之闷声道:“一群不讲理的人。”
楚天鹰听了他这话,不由一笑:“小子,你心思赤诚,看问题总是简单。”
祁禛之头一回被人夸赞“赤诚”,他诚惶诚恐道:“老楚,我……”
楚天鹰嘬了口烟枪:“有什么好难过的?你也听见了,那人要赏我一把金瓜子呢。小子,你知道什么是金瓜子吗?”
祁禛之怎会不知道什么是金瓜子?那可是宫里头赏人用的金豆子,一颗便能在天奎城里买下一座小院。
他着实不应为楚天鹰感到难过,他只是不懂,为什么那人会顺着王雍等人的意,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楚天鹰赶走。
“白老弟,你,你不是和屋里头那位关系不错吗?你快去给他说说情,起码让老楚留下来过个年啊。”刚回房的赵兴武说道。
祁禛之看向楚天鹰,若是楚天鹰也这样讲,他绝不会拒绝。
可楚天鹰依旧只是摆摆手:“大可不必。”
“老楚……”祁禛之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
楚天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只要给我记好一点就行了。”
祁禛之不解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