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傅徵的脸上一片空白,似乎是不太能记起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祁禛之,要行那样远的路。
祁禛之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笋厥馄饨吗?”
傅徵没答这话,只是挑起了一筷子的面:“你的醋放少了。”
“还少?”祁禛之叹气,“我已经放了满满五大勺了。”
说完,他转身往楼下走:“我再给你拿些上来。”
等祁禛之走远了,原本严丝合缝扣着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道人影从外面闪入。
封绛蹑手蹑脚地往楼下看了一眼,确定祁禛之不在后,这才顶着一副藏头露尾的神色,来到傅徵面前。
“将军,”他小声叫道,“我昨日出塞打听了一番,找到了一个当初陪着敦王北上,而后在敦王叛逃时被他舍弃,丢在了哨城的亲信。”
傅徵低头吃面。
“这个人留着两撇小黑胡,长了一双绿豆眼,瞧着倒是正常,但舌头却被人割掉了。”封绛啧啧说道,“小的一瞧就知道他不对劲,尤其是那张面皮……”
“说正事。”傅徵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封绛立刻噤声,觑了一眼此时看上去不疯也不傻的傅大将军,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就是这个人告诉小的,当初敦王来北塞,之所以先与贺兰铁铮搭上了线,就是为了跟‘鬼将军’一起寻找白玛和引子。只不过,敦王管白玛叫‘同心莲’。”
傅徵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祁禛之回来了。
“将军!”趁着这个空当,封绛飞快说道,“还有件事,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我一定得告诉将军您。昨天祁二郎亲口给我讲,在回完长亭后,他打算在京梁威远侯府留一段时间。一是因为陛下要他在朝廷辅政,二是为了收整当初被先帝抄走前些时间才还回去的家当!”
“家当?”傅徵想起了什么似的,倏然抬起头。
封绛冲傅徵使了个眼色:“肯定是为了找那东西。”
说完,他不做耽搁,转身就走,趁着祁禛之上来前,往那窗户外面一钻,溜之大吉。
“窗台上怎么多了一个脚印?”拿着醋碗的祁禛之一眼发现了不对劲。
傅徵若无其事地回答:“兴许是昨夜杭七走窗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杭七?”祁禛之半信半疑,“可方才我下楼前,还不见这脚印。况且昨夜我与你睡在一处,那两人什么时候来过,我怎么不知道?”
傅徵也很迷茫:“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祁禛之盯着这人看了半晌,放下醋碗:“白银已经把东西都收整好了,等马车套上,咱们就可以启程了。”
傅徵“嗯”了一声,刻意避过了祁禛之审视自己的目光,他专心致志地往碗里倒醋,随后说道:“我要把问疆带上。”
当马车驶出天奎城时,艳阳正好,天色正明。
祁禛之一边赶车,一边跟车里的人打商量:“等我们从长亭回来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京梁待一段时间?”
傅徵靠在祁禛之的肩上玩他腰间挂着的穗子:“在京梁待着做什么?”
“陛下,是陛下要我回去的,”祁禛之轻咳了两声,“吴司徒被削籍为民,方太尉告老还乡,如今内廷外廷只剩张廷尉一人苦苦支撑,大司农和御史大夫眼见着就要骑到陛下头顶上作威作福了。为了按住他们一党,陛下特令我回京辅政。”
说是陛下特令,实则乃太尉方季临走前的托付。祁禛之不是醉心权势的人,可眼下胡漠刚平,朝野未清,若真放四象营在外面野着,不论是姜顺还是李绍文都放不下心。与其等着他们在背后使绊子,不如回去主动出击。
但祁禛之不确定傅徵会不会跟随自己一起去京梁,他说得委婉,又想要晓之以理,谁料他的请求刚一开口,傅徵就答应了:“辅政是好事,不过谢青极那人喜怒无常,你可要当心。”
祁禛之没有纠正他的话,只一点头:“放心。”
等点了头,他又说:“那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在威远侯府吗?”
傅徵拨弄穗子的手一顿。
祁禛之侧过身,望向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召元,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找一个东西。”
这话未说完,傅徵忽然惊叫出了声,祁禛之只听“啪嗒”一下脆响,自己腰上挂着的剑穗子就掉在了地上。随后,马车车辙向上一碾。咔嚓!碎了。
“仲佑!”傅徵讷讷地喊道。
祁禛之还没来得及心疼那副穗子,就先对上了傅徵失神的目光,这人颇有些自责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马车刹住,祁禛之叹了口气,他跳下前室,弯腰捡起了那条玉石与玛瑙齐碎,眼下只剩几缕被泥水浸湿了络子的长穗。
“罢了罢了,这本就是你给我的,还记得吗?”祁禛之安慰道。
傅徵伏在马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祁禛之捡起那穗子,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去上面沾着的泥。
“诶,”祁禛之擦了一半,蓦地一愣,“怎么有血?”
“哪里有血?”傅徵急忙上前,掰开了祁禛之的手,“是不是被棱角划伤了?”
祁禛之也很疑惑,他左看右看了半天,也没从自己的手掌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伤痕。
“奇怪,”傅徵自言自语道,“血似乎是从那玛瑙里渗出来的。”
直到这时,后知后觉的祁二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他的血。
“召元……”祁禛之张了张嘴,无比诧异地看向傅徵,“你方才为什么要去解我的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