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落勉力抬起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几乎每根手指都缠了厚厚的纱布,现在正往外渗着血迹,她忽然闭上眼睛,轻轻地笑起来,“这一双手,早就该废,医它何用?”
陈妈妈听到,不由愕然。
这丫头虽然满面病容,但仍是倾城之貌,怎会如此愤世嫉俗?
陈妈妈怔楞片刻,正想说话,一名身着粉裙的女子便端着药碗进来了。
“妈妈,伤药热好了。”
“给我吧,”陈妈妈接过药碗,用小勺搅了一会儿,才坐到床边准备喂莞落喝下去。
“不必了。”莞落偏头躲开她递到唇边的小勺,面无表情地说:“拿走,我不需要。”
“那怎么行?这药能止痛啊!”
“药能止痛?”她无比轻蔑地勾出一丝笑:“最痛的已经通过,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况且,只有刻骨的痛楚,才能够让人彻底清醒。”
陈妈妈端着药碗,举着药勺,僵在那里说不出话。
在莞落昏迷不醒的这几天里,陈妈妈猜想过无数次莞落究竟是什么人,和楼林是什么关系。
她必定不是出自寻常人家,因为不会有另外一个寻常人给她下千金难买的特制软筋散。她也不像是风尘女子,但楼林抱她回来的时候却说她是他的女人……她和楼林都好奇怪,一个怕她知道他为她做过什么,一个醒来之后,怒气冲天的想要见他……
真叫人匪夷所思,难以理解。这样下去,谁都会崩溃的。
“哎呦呦呦呦!你这丫头,这不是明摆着糟蹋自己吗?”陈妈妈决定用从前对付那些不肯接客的姑娘的方法来应对莞落。她阴晴不明的笑道:“告诉你丫头,别轻易的就把自个儿给轻贱了,浪费这一身好皮囊,枉费你生得一副冰肌玉骨,天姿绝色。”
她频频诱导:“妈妈我从小被卖到青楼,二十年来在风尘中往返沉浮,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雨没经过,什么床上没睡过?正因如此,我很清楚女人这一辈子是为什么而活。谁不想遇到个好男人厮守终身,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种幸运,根本没几个人能撞上。所以,身为女人,别管是用容貌,用身体,还是用手段,只要能让男人对你服服贴贴死心塌地,就不妄这一世女子身份。”
她坦然对上莞落充满震惊的双眼,抿唇一笑:“上天既赐你绝代风华,便是让你用来颠倒众生。你如此出众,怎么能放弃自己?”
陈妈说这一番话,本意是想鼓励莞落,让她对自己有希望,不要再钻牛角尖,再那么想不开事情。可陈妈妈毕竟不知道莞落之所以会变得如此颓废悲观的原因,所以这些话听进莞落的耳里,就像是想引她委身青楼的唆使。
莞落避开她目光,转眼望向床顶,头脑有些发涨。
楼林果然是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了,不然陈妈妈怎会对她说这番话。这明显是在告诉她,不要寻死觅活,留着这副身躯和容貌以后还有用途。
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她是死是活对楼林来说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救了她,然后就任她自生自灭,任她身处青楼,或许她日后真的堕入风尘,都是他乐观其成的。
好,好。是我庞莞落自作多情,竟会因为一次刻意的相遇,就不顾一切的相信你。
我太不知自己轻重。
这丫头片子到底是被我说迷糊了吧!陈妈妈有些沾沾自喜地瞅着莞落,“怎么样?你也觉得妈妈我说的对吧?那就喝药吧,喝完好好的休息,把身体养好,今后才能过日子啊!”
谁主沉浮误解(二)
还有什么日子可过?莞落阖起眼帘,叹息道:“我不喝,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还不喝?”陈妈妈以为她改变主意了,没想到她仍是无动于衷,只得再劝:“你这小姑娘,性子怎么这么倔,让你喝药还不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她用这个方法制服过很多人,那些一开始整天要死要活的主儿,最后还不是都被她说通了!这个还能跑了?
看来还差点火候,陈妈妈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会有所失败,不死心的说:“哎呦呦呦呦!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遇到什么令你心灰意冷的事?至于这样折腾自己吗?你看看这世上那些真正悲惨痛苦的人,要么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要么就是被至亲至爱背叛出卖,他们那才叫流离失所,肝肠寸断,哪个不比你落魄,不比你可怜?你再看看……”
“你住口——”莞落突然变了脸色,气息因话音提高而显得有些紊乱:“不要再说了,我很累了,你出去吧!”|
你怎知我没有家破人亡?怎知我没有被至亲至爱出卖?莞落转过视线,冷冷扫过陈妈妈的脸,森寒的冷漠凝聚成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骤然不适。
她自小做惯了主子,虽然从不难为下人,但肃然间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慑,陈妈妈被她一横,心里竟不由自主的颤动一下,酝酿了半天,也感觉出再多说亦是无益,只好不情不愿地顺了莞落的意,端着药出去了。
还是别惹她吧!陈妈妈回身带上房门,最后瞄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心道:向来是女子心思最难猜测,若想摸透她的性情,恐怕要花些时间了。楼林既然能如此待她,就证明她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这会儿还是不能太逆她的意,否则把她气急了,日后出了什么差错,难免会出麻烦,没法向楼林交代。
陈妈妈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关严房门,朝楼下走了。
空旷的室内,静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