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认真得要窥到他心底去:“我说,你干嘛不找找呢?万一还能找到,带她回酆都亲自照顾,也算全了因果啊。”
吕桭将他拍远,不接这个话茬:“酆都的活物统共就那么几百个,对魔物而言自然是孔雀公主最补,不然你以为晏珏为何在开天门之际带走了她?”
天门再开,一堆神仙涌下来,结界尚未修补完毕,馋疯了的魔兽破釜沉舟往外跑,酆都必定陷入混乱。
吕桭冷笑:“只怕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小鸟儿不是受伤就是要跑丢。”
殿门开着,有道身影迈过门槛,所过之处总是提前一步亮起烛火。
女判官端着托盘进来,行礼,奉茶,告退,无处不妥帖。
吕桭没有分出眼神看她,反而盯着自己衣服上的绣纹阴恻恻道,“镇压魔物并不只是地府的职责,天上神仙干实事的没几个,也该帮帮忙。”
礼融只顾着看嫊蔷脸色,难得为自家判官的黑眼圈感到小小的愧疚。
喝一口茶,他跌回蒲团半躺着,懒得管了,“啊,头好痛,好想睡觉。”
然后程邺的假就没请成。
晏珏被叫回来,三个鬼王合力造了囚魇笼,吕桭的剑佩在腰间,他单手抚摸着剑柄,一点也不计较晏珏之前弄脏他衣服的样子:“此笼与酆都无异,再辅以诱饵,必定万无一失。”
“甚好,”晏珏心不在焉,吩咐程邺,“去将那半仙带来吧。”
赶紧忙完他还急着去人间。
不料笑起来眉目舒朗的吕桭抬手:“急什么,我的好兄弟,看看这是什么?”
苍白指尖挑着一串孔雀绿的宝石手链,是晏珏的贴身之物,不知他何时摸走的。
“你找死?”晏珏周身黑气翻滚,裂痕爬上脖子和脸颊,隐隐显出恶鬼相,“还给我。”
吕桭非常得意且恶劣地道:“就不给。”
说罢一扬手,手链直接丢入三途河,湍急的河流溅起小小的水花,迅速将其吞没了。
晏珏顾不得跟吕桭算账,紧跟着跳进三途河去找东西。
在河里挣扎的小鬼都不怕死一样往阎罗王身边靠,用腐蚀不齐的牙钝钝撕扯着鬼王的肉身,妄图吸取力量供自己爬出这条河。
“滚开!都滚开!”晏珏心急如焚,三途河中他的力量被压制,泯灭这些小鬼就很耗费时间,那根手链只是普通的凡物,恐怕很快就会被腐蚀得无影无踪。
不行——不行!
那是阿婵送给他的!
吕桭不急不缓地踱步过来,欣赏着他的狼狈,大发慈悲地道:“不着急,我用神力护着呢,不会化,你慢慢找,为兄先走一步。”
他转头就去了人间,将翎罗带了回来。
陆如绮只是半仙,还是个魂儿,哪比得上生来仙胎的孔雀公主吸引力大。
好在这小孔雀还算识相,什么也不多说就进了囚魇笼。现在只等幕后之人按捺不住主动靠近,到时候有来无回,不费吹灰之力。
坐在王座上,吕桭感到快活,难得想起偏殿忙碌的判官,自己高兴未免孤单,不如叫上她一高兴,“本王今日有件喜事……”
推开偏殿的门,堆成书山的生平册摇晃几下,稳住了。
“……”里面没有她。
吕桭面无表情将门关了,巨大的关门声后是生平册倾倒一地的声音。
望乡台上的孟婆搅弄着汤锅,脚边一块黑煤炭似的丑东西一边鼓起胸膛往灶里吹风,一边伸出细细长长的小手添柴。
不远处河岸上两个鬼将从河里往外捞鬼,孟婆眼神不太好,眯着眼还以为是有特殊公务:“两位小将辛苦,可要来一碗凉茶?”
“凉茶不必,烦请来碗不加料的热汤吧。”说话的是宋昇,他和程邺将浑身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恶鬼捞出来,不多时,恶鬼长出新肉,披上大氅又是个眉目俊美的公子。
这公子长得眼熟,孟婆看他像第五殿的小疯子。
晏珏手里抓着完好无损的手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吕桭干了什么?”
宋昇将汤递过来,像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大人先喝一口缓缓。”
晏珏死亡凝视:“……”
“王妃已经入了囚魇笼,”程邺按下宋昇的汤,制止了他的送人头行为,“是自己进去的,想来王妃心中有数,能应付过来。”
“……好极,”晏珏拨开湿淋淋的乱发,露出阴郁的眉眼,“爱妃除魔辛苦,我在外面剥张白净鬼皮送她练字。”
二鬼将不言不语,孟婆踢一脚添柴烧火的木炭仆,火熄汤成,飘出一阵香味儿来。
她自顾自找个凳子坐下:“年纪大了,听不清年轻后生说话呢。”
一道红影却飞驰而来,正是疑似要被剥皮的仵官王。
他完全没有心虚愧疚,堪称嚣张地无视了晏珏,直接捞起孟婆的衣领厉声质问:“我殿中判官可是来了这里?”
孟婆“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举着拐杖要敲他:“没大没小!快放下老婆子!”
“快说!”仵官王眼底布满血丝,眼珠仿佛燃烧起来的火焰,下手没个轻重,更不提跑到九霄云外的理智。
晏珏阴森森上前搭着他的肩膀,指骨用力到泛白:“装什么?反正她不是你要找的人,留在你身边不过一厢情愿而已吧?”
吕桭反手成爪,直取晏珏的胸口,呵斥中带着极深的恨意:“你还敢提!当初若你真爱那凡人女子寸步不离,又怎么会让我妹妹为她抵命!”
晏珏飞身后退,躲开致命一击,冷笑着将失去理智的吕桭往囚魇笼的方向引:“她命数如此,跟我有什么干系?说起来重新做了鬼王的你也根本不配做人兄长吧,八百年过去你可曾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