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卢诗臣就是在期待的。
甚至这样的期待并不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才产生的,而是早就已经有了端倪。
在关溪的雨夜里卢诗臣说出那些陈年的过往之后,李松茗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恐惧的时候;在离开关溪之前,李松茗说出“我不会放弃”的时候;在守灵的夜晚,李松茗出现在灵堂门口的时候……
又或者,还要更早更早之前。在分手之后,许多个存下李松茗发来的那些没有任何拍摄技术含量的照片的时候;在分手之前,他对李松茗的控制渐渐超过一段他所定义的“玩玩”的关系的时候;在他偏偏就是抓住了李松茗的手的那个夜晚;在他从李松茗的眼中看到那炙热而沉重的感情的时候……
卢诗臣一直在急于证明自己可以逃离开父母所铸造的畸形关系的泥沼,但这样的逃离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深陷其中的证据。
他一直就在期待着坠入那样的泥沼之中。
卢诗臣原本可以克制住自己的,这么多年以来,他用一段又一段轻浮的感情试图让自己走出泥沼,就算没有走出,他以为他也一步一步在向岸边靠近。
但是偏偏遇上了一个李松茗。
即便卢诗臣不过是在一个随意的夜晚,轻浮地抓住了李松茗的手,甚至目的是证明自己真的已经走出了泥沼,却发现自己原来还在泥沼的中心,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卢诗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往泥沼之中不断地下沉,但他还试图垂死挣扎,看着李松茗,问:“你一定要这样吗?”
“你说呢?”李松茗轻笑一声,说的是问句,但是卢诗臣很清楚,那是肯定的答案。
“……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原因的,”李松茗说,“不过,就算你让我说多少次都可以。”
不,不要说——卢诗臣的心在呐喊着,但是他的脊背却重新挺直了起来,耳廓微动,听觉神经已经做好了接纳声音的准备。
李松茗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眼神望着卢诗臣,一种完全超过了社交礼仪的界限的注视,然后张开双唇,“因为我爱你。”
声音和咖啡店曲风陈旧的曲调融化在一起,轻飘飘地在一室咖啡的香气之中,攀爬上卢诗臣的耳廓,然后流入卢诗臣的耳中。
卢诗臣又想起问母亲为什么不离开父亲的时候,母亲回答他的那一句“因为我爱他”。
这句话在卢诗臣的记忆里,温柔得近乎虔诚,几乎令人感觉毛骨悚然,仿佛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信徒,为了她的信仰和生命可以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祭,哪怕是自由与生命。
父亲对于母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埋下了一颗腐朽的种子,而母亲对父亲的爱将他们之间畸形的感情浇灌得更加茁壮。
卢诗臣知道,欲望无穷无尽的爱者是可怕的,无限纵容的被爱者也同样可怕。
那片泥沼,是爱者与被爱者,是父亲与母亲共同铸造的。
李松茗的爱会将他们的关系导向何处?
分不清楚是咖啡因,还是因为有些难以压抑的冲动和兴奋,卢诗臣此刻的心脏跳动得有些过于快速,快速得令卢诗臣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心脏或许出现了病理性的问题。他迎着李松茗的目光,要很紧地握着手中的咖啡杯,才能够勉强地止住颤抖的指尖,而喉间的声音几乎是被这过于快速的心跳推出唇间的——“松茗,你不害怕吗?”
这是卢诗臣在关溪坦白了一切的雨夜里,在李松茗的梦中问过的问题。
而李松茗依然专注地望着他,目光不偏不倚,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无比坚定地说出了和那时候的梦中一样的回答:“我只怕你不要我。”
第119章“很甜。”
卢诗臣有点不记得那些最后是如何和李松茗分别的,又如何离开车站回到家中的。他只记得最后李松茗最后上车之前,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在他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吻——虽然很轻很浅,但是是毫无疑问的一个吻,还有一句“等我回来。”
一切都像是一个轻飘飘的梦,卢诗臣深陷其中,无法醒来,不能逃离。
处理完凌老院长的身后事之后,卢诗臣便返回医院上班了。凌思第二次手术之后恢复得相当不错,已经在渐渐地恢复训练,又开始参加集训了,卢诗臣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日子过得像从前一样寻常,又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李松茗说不上变化,变化的是卢诗臣。
自从车站分别,李松茗回到关溪之后,李松茗给他发消息的频率回归到了刚去关溪的时候那样,频繁而且密切地给卢诗臣发许多琐碎的消息,还经常会给卢诗臣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