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台上昏迷受伤的贵族都被各家带回医治,死亡人数也清点完毕,共计六十三人,比姜洄记忆中的数字少了一百多人,这是因为她及时出声提醒,让一部分人提前解了毒性。
姜洄顺着台阶而下,来到玉带河畔,此时夜已经深了,山上的风也凉了许多,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郡主。”一个温和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姜洄回头望去,便看到一个俊雅含笑的男子踏着月光走来,月色似乎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温柔了几分。
看到姜洄时,他目光凝滞了一瞬,姜洄抬手摸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纱已经摘下来了。
晏勋笑着道:“有些传言倒也不假,至少郡主的美貌是真的。”
旁人说来或许显得轻浮孟浪,但从晏勋口中听到,却让人心生欢喜。
“还以为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这才摘下面纱,让世子见笑了。”姜洄微微一笑,扫了一眼他用白布包扎好的手臂。
“还没来得及多谢郡主救命之恩。”晏勋行了一礼。
“总不能见死不救。”姜洄还是受了他一礼,其实她不出手,他也未必会死,至少前世他也没死。不过她对晏勋素有好感,他又近在咫尺,她也做不出冷血旁观的举动,再者——正好她需要一碗血。
本来带着祁桓就是打算用他的血去救帝烨,一来他不会拒绝,二来他就近方便,三来他也活该应有此报。但是既然晏勋都已经割了一刀了,一时半会也止不住,干脆多接一小碗也不算过分。
以晏勋的为人,应该不会计较那一碗。
晏勋笑着问道:“郡主深夜未归,是在查朱阳花开的原因吗?”
姜洄点了点头,她半跪下来,取出早已备好的青铜铲,照着朱阳花根部刨去,很快便挖出了一朵完整的花。
晏勋看着姜洄手中的利器,手臂上的伤口便又隐隐作痛。
姜洄借着月光查看朱阳花的根部,便看到了被吸瘪了的幼虫。
晏勋也蹲了下来,皱着眉道:“这好像是什么虫子?”
“应该是夏枯蝶幼虫的尸体。”姜洄说道,“不过已经被朱阳花吸干了灵气与阳气。”
她了解祁桓的点点滴滴,自然也知道这一场夜宴台妖袭的所有细节。导致朱阳花提前开放的原因,便是花灯蝶翼上的黑纹。很少有人知道,那些黑纹其实是夏枯蝶的虫卵。
“夏枯蝶……”晏勋若有所思,“似乎是东夷海外的一种妖蝶?”
“世子也知道?”姜洄抬眸扫了他一眼,“夏枯蝶之所以取名夏枯,是因为这种蝴蝶会在盛夏之时自燃而死,犹如枯萎的花。成熟期的雌蝶会在雄蝶的蝶翼产卵,这种虫卵极小极黑,紧紧黏在蝶翼之上,旁人看上去便觉得是‘福’字斑纹。夏枯蝶的虫卵会吸收炎阳灵气,到了盛夏之时,阳气到了极致,雄蝶双翼承受不住这等热量,便会自燃。而陛下与诸侯喜爱福蝶的寓意,便令异士捕杀成年雄蝶,取其蝶翼作为祭品。”
晏勋恍然:“今日河上的花灯便是用夏枯蝶的蝶翼所做?可这与朱阳花又有什么关系?”
姜洄解释道:“本来虫卵在雄蝶死后便也停止了生长,进入休眠,但若是给予足够的热量和灵气,便会复苏,甚至破壳成虫。”
晏勋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玉带河,若有所悟道:“丰沮玉门,有足够的灵气,而花灯炎火,给了足够的热量,于是它们活过来了,是吗?”
“不错,复苏的虫卵饥饿难耐。本能让它们去追逐同有阳气的朱阳花。但朱阳花日日受丰沮玉门的灵气滋养,并非普通花草,若是成年的夏枯蝶,便能从朱阳花身上汲取阳气,但虫卵虚弱,反而成了朱阳花的肥料。”姜洄抬高了朱阳花,让它的根系更加明显,上面的幼虫也清晰可见,“被朱阳花根系捕食的虫卵让朱阳花获得了足够多的阳气,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迎来自己的花期。但阳气无以为继,花开不久,便又败了。”
晏勋轻轻颔首,赞赏道:“方才听说,郡主师从南荒贤者徐恕,果然博学多闻。”
“世子过奖了。”
姜洄能够这么快便知晓这一切,只是因为提前便知道了。
她将朱阳花放进袋子里作为证物,站起身来看向河流下游。“不过那些花灯已经随水流去,直入汪洋了,想要找到证物恐怕极难。”
晏勋眺望远方,说道:“凡走过必留痕迹,往下不易查,往上应该还是有迹可循。”
姜洄收回目光看向晏勋:“世子这么晚还不回去,也是热心查案吗?”
晏勋笑了下:“先前说了,是为了向郡主道谢。如今既已谢过,也该走了。”
“一起走吧。”姜洄叹了口气,“这里已经没什么可查的了。”
回京的马车都在山下候着,姜洄和晏勋一路同行,走到山脚时便看到两辆马车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