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襄王府的人都在找姜洄的下落,而苏妙仪却在找苏淮瑛,很快便打听到苏淮瑛带了一列手下往畅风楼而去,无暇多想便也带人直奔畅风楼。这一路惴惴不安,着急忙慌地下了马车便向楼内奔去,结果映入眼帘的便是僵持不下剑拔弩张的两人,地上一个奴隶躺在血泊中,而姜洄的手臂也染了血色。
苏妙仪闻到了苏淮瑛身上的酒气,以为他是酒醉失去理智才出手伤人,她既心疼姜洄,又恼恨苏淮瑛,也担心苏淮瑛伤了姜洄会遭到高襄王的疯狂报复。心乱如麻,五内俱焚,苏妙仪眼中已浮上了泪意。
苏淮瑛看苏妙仪眼泛泪花,不禁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所以他还是喜欢柔顺的女人。
——眼前这两个,一个浑身是刺,一个骄纵任性,都是麻烦。
——而且还都不能打杀了。
苏淮瑛沉着脸,冷着声道:“我没有伤到郡主,你收收眼泪。”
苏妙仪半信半疑,看了看姜洄,后者轻轻摇头。“那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苏妙仪松了口气,又听到苏淮瑛训斥道:“这么晚了你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你又来做什么?”苏妙仪反唇相讥,“你能来,我便不能来吗?”说了也不等苏淮瑛发作,便又变了脸色关切地对姜洄说道,“郡主,我方才去王府寻你,听说你不见了,府中侍卫正在着急寻你呢!我听说我阿兄在这里,就……”
苏妙仪心直口快,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把苏淮瑛的敌意摆到了明面上。
她急忙闭上了嘴,眼神游移着想转移话题,这才猛地注意到站在姜洄身旁的晏勋,她惊异地唤了一声:“晏世子也在这里?”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她登时想起昨夜两人谈笑甚欢的模样,又见两人挨得近,下意识便以为两人是结伴而来。
晏勋朝苏妙仪微微一笑,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温声说道:“恰巧相遇。”
苏妙仪心虚地笑了笑,转头对姜洄道:“郡主,我的马车在外面,我送你回去吧。”
姜洄方才和徐恕聊得久了忘了时辰,本来要走又被苏淮瑛绊住了脚步,这才想起让家里人着急了。
父亲离世一年多,高襄王府只有她一人,她没有什么牵绊,去哪里也不用向旁人知会,没有人关心她,她也不再关心别人,此时忽然想起父亲还在,只怕府中管事已经着急派人去烈风营报信了,她便也没有了闲心再多言了。
“多谢苏小姐挂心了。”姜洄朝她笑了笑,却又转头去看晏勋,“不知道世子是否方便送我一程?”
晏勋和苏妙仪都是一怔,但晏勋很快便又笑着道:“自然是方便的。”
苏妙仪却一时回不过神来,缓缓红了眼眶,只当是姜洄因为苏淮瑛的无礼而迁怒了自己,她心中一阵酸楚委屈。
两人认识虽不过半月,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她最喜欢听姜洄讲在南荒妖泽的见闻,参天蔽日的灵木,炫目婀娜的仙花,还有受灵气影响而产生异变的种种妖兽,这些都是困于玉京的贵族小姐们永远接触不到的。而她也乐意将玉京的风土人情,贵族的行止礼仪教与姜洄。
对苏妙仪来说,几日前两人还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今日姜洄却对她如此生分,思来想去,只能怪到苏淮瑛头上了。苏妙仪向来知道苏淮瑛嘴上刻薄,即便是有爱慕他的女子,也会被他冷厉的眼神吓得不敢接近,更何况他还几次三番要杀姜洄身边的人,姜洄恨他怕他,也是理所当然。
苏妙仪既气恼苏淮瑛,又替自己觉得委屈,见姜洄抽手要走,她忙跟上前两步说道:“郡主……我阿兄嘴上刻薄,你、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姜洄挑了下眉梢,静静看着她。
“你就算生他的气……”苏妙仪声音低了下去,“也别生我的气……”
苏淮瑛站在不远处,脸色越发难看。
看着苏妙仪委屈丧气的小脸,姜洄脑海中闪过无数美好的画面。
在父亲出事之前,苏妙仪始终是她最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说,在她心中,苏妙仪是仅次于父亲的重要存在。
她们一起爬过春天的登阳山,泛舟夏日晴好的碧落湖,在秋夜饮酒赏月,于冬日逗猫玩雪……
在南荒时,她终日随军奔波,生活自由,却也跌宕。而在玉京的那一年半,有父亲的庇护,有苏妙仪的陪伴,她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像一个普通的贵族小姐一样,可以静下心去欣赏四时的美好。即便周围还有许多不善的目光,刻薄的非议,但是苏妙仪始终站在她身旁。
姜洄从来没有怀疑过苏妙仪与她的友情,那样一双热情爱笑的眼睛,怎么可能会是惺惺作态呢?可是高襄王府出事后,夙游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去向苏妙仪求助,她却避而不见。若说那时姜洄还心存一丝希望,以为是苏淮瑛软禁了苏妙仪,但之后从父亲的尸体上找到一块自己亲手所绣的方巾时,她便彻底死心了。
那是苏妙仪教她女红后,她绣出的第一块方巾。笨拙的针脚,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洄字。她想绞碎了,却被苏妙仪讨了去,视若珍宝地收起来,说是第一个绣品意义重大,她要替她珍藏。
那块方巾最终落到了父亲怀中,被鲜血染红了,但洄字依然清晰可见。
就在苏淮瑛将高襄王的死讯带给姜洄的那一天,也大发慈悲将这块方巾还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