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静了下来,李氏面容安详的静静躺在她面前,稀疏的头发像往常一样梳得整整齐齐,似乎睡得格外香甜,只有垂落在身侧的手,冰冷僵硬。
“祖母……”夏云婉抬手,颤抖着轻轻抚摸李氏的脸颊,“祖母,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我来陪你吃早饭了,你不要睡了……”
“婉儿,别这样。”夏侯远神色憔悴,他伸手拉了拉夏云婉,声音微微沙哑。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夏侯远一时也难以接受,可李氏真的就这样走了。
泪夺眶而出,夏云婉趴在李氏身边,声音少有的威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祖母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事?红柚,昨晚是你值夜吧,你是怎么照顾祖母的?!”
“六小姐。”宋妈妈泪眼婆娑的轻声解释,“这件事不怪红柚,太夫人从上次咳血之后,身子越来越弱,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是太夫人坚持不让奴婢们说的。”
“祖母年纪大了,她犯糊涂,你们也跟着犯糊涂吗?”
“好了婉儿,祖母已经走了,现在追究是谁的责任,也没什么意义。”夏侯远在夏云婉身边蹲下了,“祖母不说,是怕我们担心,宋妈妈她们服侍祖母多年,又怎会不懂她的心思?”
李氏一生要强,年轻时更是古板严厉,几乎说一不二,唯有对夏云婉态度截然不同。
夏侯远知道,当年意外让陈氏怀了身孕,李氏是十分不满的。陈氏不过是府上服侍他梳洗的丫鬟,毫无体面,特别是她自身性格内敛懦弱,如果不是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被抬为妾室,恐怕没人记得有她存在,李氏也是那时候才对她有了深刻的印象。
李氏看的分明,陈氏老实本分,怀上夏云婉本就受了委屈,还要天天看王莲雪的脸色,日子过得格外艰难。只是她身子弱,又意外早产,夏云婉随了她,自幼体弱多病,起初王莲雪对夏云婉的态度十分恶劣,李氏心疼孩子,便把夏云婉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
夏云婉相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听话懂事,谁对她冷漠,她好像都无所谓,只与李氏亲近。
夏侯远能体会夏云婉此刻的心情,他轻轻拍了拍夏云婉的肩,安慰的话却完全说不出口。
夏云婉声音哽咽:“祖母是什么时候走的?”
“回六小姐的话,太夫人是寅初去的,睡梦中突然开始咳嗽,把奴婢吓了一跳。”
李氏咳嗽不止,咳得脸都红了,红柚手忙脚乱的服侍李氏喝了热茶,眼见李氏渐渐止住咳嗽,却不想下一秒直接趴到床边开始吐血,她慌了神,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冒着寒风跑去找来了宋妈妈,宋妈妈当机立断派人去寻刘医正,可惜未等到刘医正,李氏便已咽了气。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通知我?为什么不让我见祖母最后一面?”
“是祖母不让叫你的,谁要是敢叫你,她就要发脾气。”夏侯远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那时,李氏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祖母心疼你,她不想让你害怕。”
李氏当时紧紧拉着夏侯远的手,一遍遍叮嘱:“婉儿的婚事你也要尽早定下来,她早早没了娘,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对她多上上心,这孩子受了委屈也只会往肚子里吞,不给她找个好人家,她就会受夫君和婆婆的气,千万不能让婉儿受委屈。”
上次李氏问了夏云婉对辰王的看法,夏云婉至今没有给出答案,也成为了一个遗憾。
夏侯远知道,李氏相中了辰王,他多少也能感受到辰王对夏云婉产生了感情,可夏云婉性格孤僻,皇宫水更深,他虽然想满足李氏的心愿,可他同时也担心夏云婉嫁过去会吃苦。
何况,强扭的瓜不甜,夏云婉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也要参考她的意见才是。
夏云婉抱着早已没有温度的李氏,放声大哭:“祖母最坏了,我讨厌祖母!祖母不是说好了要看着我成亲,要等我学会做桂花糕,亲口品尝的吗?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
青禾和青瑶站在一旁默默掉眼泪,一室寂静,只余下夏云婉抽抽搭搭的哭声。
大家都知道夏云婉是李氏亲手带大的,突然失去最亲近的人,夏云婉哭的这么伤心也是在所难免。只有青瑶明白,夏云婉这一次,才真正释放出了自己。
那些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随着李氏的病逝,让夏云婉彻底爆发了。
这哭声中,有对李氏的不舍和留恋,也有对自己曾受过委屈的崩溃和难以复仇的悲怆。
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究竟要经历多少次失去,才能变得真正强大,成为一个独立坚强的人?
“好了,好了。”夏侯远轻轻拍着夏云婉的背,“天要亮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王莲雪凑上前,“老爷,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孩子们也哭了半夜,您看……”
“父亲,求求您,让我留下来好吗?”夏云婉可怜的望着夏侯远,轻声哀求。
哥哥和母亲去世时她还小,丧事是父亲操办的,后来她长大了,父亲却被诬陷身亡,她甚至都没有好好的为父亲发丧。
李氏最疼爱夏云婉,就连她都能感受到那份浓烈的爱,原主心地善良,就当是弥补,她也一定要陪着李氏走完最后一段路。
夏侯远叹了口气:“罢了,婉儿与娘感情深,就让婉儿留下帮忙吧,其他人先回去好好休息,灵儿的婚事也暂时放一放,亲王府那边也记得派人去送个信,等出了孝期,再让灵儿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