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苏童桦是否该恨,这个女孩没有错,她是无辜的。
“你!”辛浅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辛,你好么?”倒是席嫣然开口了,一贯的甜甜的嗓音,带着莺歌般动人的音调,听起来非常的好听,今日却带上了一丝沙哑。
辛浅默默点了下头。
席嫣然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往下移,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的辛落,被眼皮压住的眼睛看不到神色,只有幽幽的语气:“她还好么?”
辛浅蹲下来,给辛落拢拢衣服,将她小巧的身体罩进深处,拉了拉她的手套:“还好!”
席嫣然看着辛浅那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有一种酸涩浮上眼,她一直以为她的人生是完美的,可是老天爷却在她以为最幸福的时刻,给予了一个天大的打击。
在那一天,她同时失去了最爱的男人,和最爱的母亲。
从此,天,不再蓝,地,不再平。
生命变得崎岖,世界变得扭曲。
她一直都无法从那种骤然的变化中醒过来,总在恍惚中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梦,梦总会醒来,就好像小时候,她做噩梦,妈妈总是会抱起她哄啊哄,直到她再次进入另一个甜蜜的梦乡。
妈妈说,我家小公主呀,是妈妈的宝贝,妈妈陪着小公主,大老虎大坏蛋都会跑光光,不怕打雷也不怕下雨,妈妈就是我家然然的大树。
是啊,妈妈的身体,是那样的柔软,妈妈的脊背,是那样的厚实。
从来不曾有过风雨,也从来不用烦恼。
她习惯了依赖,习惯了对妈妈说的一切表示顺从,以为天,就是母亲给撑起来的,以为母亲会一直给予她幸福。
所以,当母亲向她介绍辛浅的时候,她就相信,母亲说的这个男人可以给她最大的幸福,也从那一刻开始,就憧憬那未来的一切。
是的,辛浅是优秀的,不仅容貌万中无一,人品更是不可挑剔,尤其他从来不卑不亢的对待从不像别人那样谄媚讨好,就像母亲说的,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可以依靠和信赖的。
其实,她爱上的,不仅仅是一个完美的优秀的辛浅,当面对辛浅最无助的那段日子的时候,她看到了很多人都看不到的这个男人的另一篇。
固执,坚强,孤独,傲然,他的无助在那个时候令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是一个可以帮得上别人的女人,是可以被自己男人依靠的,那将是一个妻子的荣耀。
所以爱,就在那个时候成为她的全部。
可是,幸福果然就是一个肥皂泡,她就像那童话里的人鱼公主,终究融不进人类的世界。
此刻,看到辛浅用从没有过的温柔对着别的女人,用从没有过的小心翼翼无比眷恋的看着别的女人,其实从一开始远远的看那副静止的温暖的画面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爱的王子,爱的不是她。
或者说从来就不曾爱过她。
她突然觉得浑身都开始颤抖,冬日午后的暖阳变得冰冷无比,刺冷的寒风渗入她的皮肉,扎得她直打哆嗦,她哆嗦着唇,努力使语气和平时一样来维持最后的尊严:“辛,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我和你一起照顾她,我们还可以在一起,行不行?”
辛浅一愣,仰头看看她,那精美的脸在太阳下看不真切,于是他站起来,面对她:“然然,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真的不可能的,我一直都不想伤害你,所以一拖再拖,这是我的错,但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就应该知道,我爱的是辛落,一直都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
“不!”席嫣然失声大喊,再顾不得从小习惯的礼仪矜持,只是大喊:“不!你骗我,你骗我的,我们以前那么好,难道都是假的?我爱你啊,真的爱你,辛,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不可以那么残忍也不要我,三年前是我陪着你走过的,难道你现在不该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也陪着我么?”
辛浅有些意外的看到从来都是温婉低语的席嫣然如此失态,她曾经那么娇柔,却也曾经那么坚强,用小巧的身躯陪伴着他走过人生低谷,那时候的笑靥和鼓励,确实给过他心灵的抚慰。
如果没有这些算计,如果,只是……
他跨过一步绕开辛落的轮椅上前试图拉住席嫣然:“然然,你冷静点,你听我说,你错了,你并不爱我,只是苏阿姨告诉你应该爱我,你是个好女孩,应该有自己爱的自由,用你自由的心去看一看四周,你会发觉有人比我更爱你也更值得你爱!”
“不!”席嫣然甩脱辛浅的手,捂着脑袋大喊:“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是坏人,坏人,你们毁灭了我的家,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她突然剧烈的颤抖,哗啦啦用手打开随身的挎包,掏出一柄小巧的手枪来。
那是昨晚她离开被封的家前,在母亲的书房抽屉里发现的。
是一把做工精巧的工艺手枪,那是中国64式礼品手枪,本来是陈列在家中橱窗里的,金黄色的枪身,绣着龙纹的景泰蓝色枪柄,完美的艺术品。
母亲以前一直当成宝贝锁在玻璃橱中,常常用深远的眼神看它,蕴含着无尽的故事。
她不喜欢这个东西,太过耀眼,也太过冷锐,然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母亲放置在常常坐的办公桌抽屉里。
撑在下方的黑丝绒布将金色的枪身衬托的无比醒目,枪膛里,已经上满了子弹。
她不去想那意味着什么,对于已经什么都没有的她来说,无法容得下更可怕的想法。
但是她却鬼使神差的将它揣进了自己的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