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许多来不及找到遮蔽物的士兵,被落下的巨石砸的稀烂,脑浆,肠子,混着血,这种味道,让我几欲做呕。
更有一些,同我和岳飞一样,紧紧的贴着山崖站着,舞动手中的刀剑,将小的石块拨开,大的躲闪。
然而就是这躲闪跳跃间,也有不少被砸死的。
尽力过大大小小的突发状况,更没有一次,有这次危险。
前路被封,后路堵死,上有巨石,下无躲藏之处。
岳飞此刻,手中握着铁枪,将偶尔落到我和他面前,头顶的石块打落。
我亦站在他身边,拔出手中的剑,挥落随之而下的羽箭。
这次所遇到的伏击的弓手,劲力特猛,我亲眼看见,竟有不少羽箭,能够插入石头,更有一些士兵,躲过了巨石,却没能躲过这些密集而强劲的箭,被射穿了盔甲,倒落在地,一旦倒在地上,立刻就被箭扎成了刺猬。
有金兵,有宋军,到了此刻,都已经顾不得在相互交战,都纷纷各显本领,开始逃命。
有的士兵企图从谷口落下的横木巨石处攀爬而出,然而只爬到一半,便抵挡不住崖顶的那些攻势,统统死掉。
不是没有见过死人,靖康那一年,死的人比这还要多,然而却从未遇到过这种前无出路,后无退路,上是高悬利剑,下无躲藏之处的情形,只能任人宰割,而无法反抗,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只知道,下一秒,一个疏忽,死的就是自己。
只短短的一分钟时间不到,往常连一杯茶也未曾喝完,谷中的数千名士兵,只剩下十几名武艺高超的,还在负隅顽抗。
岳云和张宪的队伍,要绕过山谷,爬上崖顶,扫除埋伏,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然而这半个时辰内,恐怕谷中,没有人能够再活下来。
天仿佛黑的特别快,一个眨眼之间,谷中光线昏暗,猛然听的头顶一声巨响,一块直径一米多长的巨石,撞在我所靠的悬崖上方二十来米的位置,又反弹出去,落在了山谷中央。
山崖被巨石撞到,泥土,碎石纷纷而下,落在我的头顶,更有一块,砸在我的手臂上,锋利的棱角,将我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
而落下的灰土,呛入肺腑,弄得我直想咳嗽。
咳嗽尚未出声,就听见我对面十米处响起一声惨叫。那块巨石,正好压住对面的一名金兵,那名金兵被压得四肢分裂,惨不忍睹。
手中却并不能停,因为除了石块,尚有羽箭。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却如同过了一整个世纪一般,石块越来越多,更无缓歇之势,前后将近一百米长的山谷,被堆满了石块,就是我和岳飞面前,所堆积起来的石块,都足足有了半米高,再想灵活的变换位置,都有些困难。
可若是离开这背靠的山崖,行动会方便,危险却会更多。
岳飞紧紧的咬着牙,也未曾看我,到了此刻,方才同我说上一句话:“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今,我和他陷入了此等境地,似乎也是因为我的拖累。若非他回头看我,若非他策马朝我奔来,此刻的他,早已出了山谷,那里会有这种性命之忧?
将迎面射下的一枚羽箭挡开,那箭的劲力极强,震得我虎口酸软,差点就握不住箭。
岳飞皱眉,挡开四下而来的石块,回头对我说道:“谷中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不然也只有一个死!”
我用力的点头,我还不想死,更不想让他死!
却只见他环顾四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稍稍凸出的山崖上,对我说:“要去得那出,或许能多支撑一些时间!”
然而那处,离我们尚有二十多米,更困难的是,那是在对面的山崖,我和他,根本难以过去。
我心中犹豫,冷不防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斩钉截铁的道:“你不能死!我护你过去!”
说毕,便拉着我,冲出了刚刚藏身之所,他的长枪横挑斜荡,我紧紧的跟在他身旁,刚奔出不到五米的位置,就听见一声巨响,回头看时,一块直径两米的大石,刚刚砸在我们刚刚所站的位置,若是晚得半秒,我和他此刻,都成了亡魂。
一脚深,一脚浅的朝那处奔去,有的踏在碎石之上,有的,却是踏在尚且温软的尸体上。
短短的五十米距离,六秒钟的样子,生死之间,却只在此处了。
发足疾奔,几乎是撞到对面的山崖上,背心隔着盔甲,也被撞的生疼,我所在的位置,刚好在那微微凹陷之处,而头顶,正是一块凸出的岩石当着,暂无性命之忧了。
朝一旁的岳飞看去,吓了一大跳,他的右臂,插着一枚羽箭,那枚箭射的甚深,箭杆都没入臂中,而箭头,却从令一面透出。
我看见他已经换了一只手拿枪,额头疼的直冒汗,却对我笑道:“好厉害的箭,定然是金人军中的射雕手所为!”
我咬牙,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落下的石块渐渐的稀少了起来,谷中更是慢慢的静了,再也无呼号惨叫之声,想必是已经死光了。
没有石块落下,也没有箭落下,接着崖顶透下来的那一丝昏暗的光,我看见仅剩下的五六名士兵,还有两个金兵准备蠢蠢欲动。
我也想趁机爬出这山谷,然而刚刚一动,手便被岳飞握住,他靠在我耳边喘气:“别动!这是金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那些略有动作的士兵,便即刻被发现,金人的箭法极准,一箭一个,只眨眼功夫,谷中所剩的,活着的人,只有我和岳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