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些食物被运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样的事呢?我本想等他们回来后,直接问他们的,后来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想自己寻找答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开始关注这件事,结果发现了一个规律。储藏室里总是会不定时地增加一些食品,当数量凑够几大箱之后,这些食物就会彻底消失,而当天,我的父母或者其中的一个,一定会开车出去一趟。”
“这个时候我清楚地意识到,父母一定是瞒着我在做什么事。而且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并不是从今年才开始的,其实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总是会不定时地消失一个下午或者晚上。只是我当时年龄还小,觉得他们应该是去工作了,就没有多想。现在才发觉事情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他们不可能带着足够在荒岛上生存一两个月的食物去处理任何工作,而且还瞒着我。”
“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最后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四月的某个周末,爸妈对我说‘亚晨,我们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做作业’,我猜到他们又要去做这件事了,于是嘴上答应,实际上,在他们出门之后,我就跟着出了门。他们去地下停车场开车,而我跑到小区门口,打了一辆车,告诉司机,跟着前面这辆车。”
“他们驾车来到郊外,这里有一些独栋建筑,他们进入其中的一栋,我自然不可能跟着进去,便默默记下了这个地址和门牌号,然后打车返回家中。大概一个小时后,他们回来了,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也出去了一趟。”
“接下来的某个中午,我趁爸爸午睡的时候,偷偷拿了他皮包里的钥匙串,有些钥匙我知道,就是家里的钥匙,剩下的就只有一两把了。我悄悄出门,找到配钥匙的地方,把我不知道的两把钥匙各配了一把,之后回到家,把钥匙串放回他的皮包。”
“我找了一个周末,借口说要去同学那里玩,实际上是打车前往上次那个地点。我用其中一把钥匙试了一下,果然打开了房门,便走了进去。”
“但是让我失望的是,这套房子里除了简单的家具,什么都没有。就在我疑惑不解时,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循着声音找去,我发现了一道锁着的门。我手里还有另外一把钥匙,一试,把这道门也打开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向下的阶梯,通往地下室。”
“我当时心里有些恐惧,不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了下去。下面有灯光,也有响动,显然有什么生物在里面。但是,我正战战兢兢地往下走,一个怪物突然出现在阶梯下方,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大叫一声,逃也似的跑出地下室,将门锁上,然后离开了这栋房子。”
听靳亚晨讲到这里,陈娟忍不住打断道:“怪物?”
靳亚晨摇了摇头:“不,其实是一个人,一个长得有点丑陋和畸形的人,头很大,五官扭曲。当时他突然就跳了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可怕,所以我把他当成了怪物。但事后想起来,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畸形儿,而且从穿着上来看,年龄不会很大,也许跟我差不多。”
陈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示意靳亚晨接着往下说。
“知道这件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父母居然偷偷把一个畸形的孩子藏在郊区的地下室,而这件事显然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像一个噩梦萦绕在我心间,我本能地意识到,父母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我不敢跟他们对质,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时学校里流行起了玩国王游戏,我和赵星、冷俊杰、邹薇薇、余思彤五个人经常一起玩,觉得很有趣。至于那个秘密,我一直压在心头,忍着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五一节那天,我们五家人一起去三岔湖野炊,家长们准备烧烤的时候,我们五个人单独跑到另一边湖畔玩国王游戏,几轮之后,赵星抽到了‘国王’,提出的要求是,让我说出一个我知道的最大的秘密。”
“玩游戏之前,我们都发过誓,如果被提问,一定要说实话,不然天打五雷轰之类的。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实在是压抑太久了,有种不吐不快的倾诉欲望。于是我让他们发誓,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他们照做了。然后,我把这件事讲了出来。”
“毫无疑问,他们四个人都惊呆了。但赵星似乎不太相信,怀疑我在吹牛。我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就带你们去那个地方亲眼看看吧,反正那两把钥匙正好被我揣在身上。”
“赵星、冷俊杰立刻产生了兴趣,但两个女生有点害怕。最后邹薇薇决定跟我们一起去看个究竟,而余思彤一向是乖乖女,又是班长,所以选择回到家长们那里去,但她保证不会把这事告诉家长们,会找借口帮我们打掩护。”
“于是我们四个人离开三岔湖,打车前往郊区的那个地方。我再次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进入后,我们径直来到那道通往地下室的门前,对他们说,那个畸形儿就关在下面。做好心理准备后,我用钥匙打开了门。”
“但是,我们沿着阶梯走下去,并进入宽敞的地下室后,并没有发现那个畸形儿。这时我猛然意识到,我上次来过之后,也许留下了一些痕迹,被我父母察觉了,他们便将那个畸形儿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赵星他们,这一次他们没有怀疑。因为虽然没见到人,但是这个地下室里明显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床、电视机、沙发、冰箱、食品柜、卫生间、通风换气设备等等。显然,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转移到别处。”
“我们离开了这栋房子,打车回到家附近,在肯德基坐了一会儿,讨论这件事情。冷俊杰说:‘虽然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这明显是非法拘禁,是犯法的!’邹薇薇说:‘那怎么办?我们要报警吗?’”
“这时我不同意了,因为干出这事的,是我的亲生父母——我当时是这样以为的。而且这件事他们俩都参与了,如果报警的话,他们肯定会坐牢,工作自然丢了,我也会失去双亲,我们原本幸福的家就彻底完了。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赵星很仗义,他说:‘这事我们必须考虑靳亚晨的感受和实际情况,报警的话,不等于把他坑了吗?’冷俊杰说:‘那这事也不能放任不管,假装不知道。那个畸形儿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太可怜了,难道我们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吗?’”
“当天下午,我们没有商量出解决办法,便约好共同保守秘密,绝不告诉其他人,之后就回去了。回去后爸妈问起我们突然回家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正面回答,搪塞了过去。”
“后来一段时间,我们五个人悄悄商量了好几次,最后决定营救那个可怜的畸形儿。但是他现在已经被转移到别处了,没有实证的话,就算报警,警察也不一定会相信我们几个小孩的话。余思彤提议,寻求某个大人的帮助,于是我们想起了冷阿姨,她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妈妈,和冷俊杰的关系就像朋友一样,我们也很信任她。”
“某个周末,我们五个人去冷俊杰家,一起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妈妈,希望得到她的帮助。冷阿姨得知此事后,提议报警。我说,我爸妈非常聪明,可能已经察觉到我知道此事了,所以把那个畸形儿转移到了别处。报警的话,找不到那个孩子,就没有证据,警察也未必会相信我们的话,毕竟只有我一个人见过那个孩子。我爸妈一定会用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甚至捏造我有幻想症。警察一旦相信了他们的话,就不会展开搜寻了。”
“冷阿姨说,但是不报警的话,怎么才能引起警察的重视,让他们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呢?我们几个人商量了很久,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甚至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和寻找,试图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但是都一无所获。最后,我想到了一个另类的营救计划,就是制造我们几个人集体失踪的假象。如此一来,警察肯定会在全城范围内展开搜寻,从而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
“但是要实施这个计划,需要冷阿姨的配合。冷阿姨一开始不同意,觉得这样做不妥,她会被当成绑架犯。但我们说,事后我们会集体做证,向警察说明真相。冷俊杰对他妈妈说:‘除了这个办法,我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要当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嘛,那我怎么能对这样的事情坐视不管呢?’——这番话说动了冷阿姨,她同意配合我们演这场戏,扮演绑架者。”
靳亚晨说到这里,难过地低下头,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另外我知道,冷阿姨愿意配合做这件事,还有一个原因,她是在为我着想。假如报警的话,我的父母可能都会被捕。她觉得这样的话,我就变成了一个没人照顾的小孩,太可怜了。冷阿姨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大人,她从来不把我们当成小孩儿,而是当成真正的朋友,设身处地地为我们考虑,所以她才会冒着被当成绑架犯的风险,跟我们一起做这件事。但是这个计划却害死了她……”
陈娟已经彻底明白这件事的起因了。她叹了口气,说:“那么5月20日那天晚上,就是你们商量好的‘消失’的时间,对吗?”
“是的,那天晚上轮到冷阿姨来接我们,按照原计划,她先开车把我们带到某处,然后我们一起下车,避开监控,消失无踪。实际上是到某个地方躲起来——这个地方我们之前就选好了,在一个废弃的游乐园内,总之非常隐蔽,也很难被人想到。只要带够食物和水,在里面待上个两三天,估计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这几天内,家长和警察肯定都会以为我们被绑架了,从而在全市展开搜索。我们的目的是希望能把那个畸形儿找出来!”
陈娟摇头叹息,说道:“毕竟是几个孩子想出来的计划,你们太天真了。知道吗,警方是不可能如你们所愿,把全市翻个底朝天的,因为入室搜查,需要搜查证,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精力把全市每家每户都找一遍。所以很多失踪案、绑架案,很久都无法侦破,有些甚至成了悬案,几十年都无法解决。你们把警察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以为我们能两三天就把某个目标对象找出来,其实这是不可能的。”
靳亚晨垂下头,嗫嚅道:“我们确实想得太简单了……”
“虽然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我还是要说,以后假如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想什么另类的营救计划,直接报警才是对的。如果你的亲人真的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你不应该帮他隐藏,也不需要瞻前顾后。一个人犯了罪,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这是他应该承担的。我们只有清除掉这些罪恶,世界才会更加美好,这其实是一种大爱,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