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亨利·都铎诧异地看着安心,那表情就像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天真到极点的小朋友。
“我是说,除了死……”安心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有,在我的土地上,我不能容忍遵从外人权威的人,我给他们生存的土地,我给他们提供安全的环境,我全心全意地维护我的子民,他们如果不拥护我的权威那无疑于背叛,再说……”亨利八世停了一下,“要想做成什么事,哪有不流血的?”只是后面这句声音小了些,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可是这不是您的本意不是吗?”安心大胆地说道。
“这就是我的本意……”亨利八世突然大声反驳安心,说完之后看到安心仍然坚持不退让的表情,终于服了软,“哦,好吧,好吧,我该怎么办,我该拿托马斯怎么办?”
“托马斯?”安心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因为叫托马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的父亲、亨利八世的枢密大臣、还有……
“托马斯·莫尔。”亨利八世皱着眉拿起已经空了的牛奶罐晃了晃,安心端起了敞开口的奶壶为他加满。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只见过一面的那个儒雅的面孔。尽管历史上托马斯·莫尔被处死也有反对安·博林的原因,但是他在见到她的时候仍然表现的很绅士,对于绅士,安心具有本能的好感。
何况,她在前一世就对这个人物很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倒不是因为他那本足以彪炳史册的空想社会主义巨著《乌托邦》,而是因为他从修道院还俗的原因——“宁肯做一个纯洁的丈夫,不愿做一个不纯洁的神父”。
他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正直的人,正直到为了追求信仰的极致完美可以不做神父,却肯为了教义献身。
他是亨利八世的官,却因为不承认亨利八世为英格兰教会的最高首领而被砍了头,他不是僧侣,而在他死后三百年被罗马教会封为圣徒,姑且不论这是罗马教会对亨利八世的叫板行为,安心现在纠结的是,要不要救他。
如果他不死就不能封圣,就像每一个出家的和尚都渴望成佛,天主教中的圣徒就相当于佛教里的佛。
“陛下,您不想莫尔爵士死不是吗?”在安心将奶壶放下的那一刻,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生命永远高于一切,莫尔爵士因为那本巨著已经足够被历史铭记,何况,他自己就真的在乎死后的那个封号吗?
“可是,如果他带头反对我的话,我又怎么让其他的英格兰人承认我呢?”亨利八世终于说出了让他烦恼的原因。
原来,他在杀人之前也是有过斗争的,也是迫不得已的,也是有苦衷的,也终是不忍……
想到这里,安心忽然觉得心里有一个角落暖暖的,看着他那深蓝色眼眸里的忧郁和困惑,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去抚在了他握着牛奶罐的手上。
不流血的宗教改革?(四)
“亨利……”安心在不知不觉间连自己改变了对国王的称谓都没有发觉。
她盯着他的眼睛,对他的进退两难感同身受。
“就算是所有人都发誓,都签署承认你为英格兰最高教会首领的承诺书,那又怎么样呢?你能管住他们的心吗?”安心轻轻地说道。
“你可以杀掉不顺从的人,但是你能保证那些为了活下来表面对你顺从的人内心就不会背叛吗?”这一刻,安心并不单纯是为了劝说亨利八世避免流血,其实在很大意义上她是为了帮助他,帮助他解脱,因为一个杀人的人,他的下半辈子肯定也不会好过,而她,突然很不想看他难过。
“可是,没有流血,就没有震慑……”亨利·都铎盯着安心的眼睛,突然摇了摇头。
“其实,有时候宽恕比震慑更有力量……”安心打断了他的话,“听着,亨利,你要让人民发自内心的承认你,爱戴你,而并不是为了怕死而表面上的顺从,那是自欺欺人知道吗?别告诉我你对此没有把握?”
一席话说的亨利·都铎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的臣民当然爱戴我……”他不满地小声嘟囔道。
“当然,别忘了您可是制止了瘟疫,别说英格兰,就是整个欧洲的历史上,又有哪个国王能做到这一点呢?”安心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过这个马屁拍的倒是恰到好处。
亨利·都铎的目光渐渐明亮了起来。“没有流血?”语气却仍然充满疑问。
“没有流血。”安心坚定地回答。
……
静默。
“安,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这么多?你变得,变得像……”亨利都铎说到这停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王后。
“既然您是上帝在英格兰的代理,那么您的仁慈也是上帝所乐见的不是吗?”安心选择了一个西方人可以接受的说法,其实她更想抛出中国传统的以“仁”治国的理论。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仁慈的君主,这个评价听起来怪怪的……”亨利八世的眉毛又蹙了起来,但是表情却是放松了很多。
“但是你喜欢这个评价……”
“安……”
“亨利……”
亨利·都铎反手拉住了安心的手,起身拉起了她,绕过早餐桌走到她面前,一把拽到怀里,安心微笑着催促他:“陛下,您什么时候去处理公务?”可是身体却并没有拒绝他的亲密。
“哦,甜心,我怎么忍心就这么抛下你,你也怎么能忍心就让我这么离开?”亨利·都铎说着俯下头去,那娇艳的红唇聚焦在他眼里成为最有诱惑力的目标,眼看着那目标越来越近,红唇的主人也羞涩地眯起了眼,低垂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