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敛衽,语气平淡:“原来是光明磊落的黎大公子,难怪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人至察则无徒’呢!”
黎赓听出了她话中的反讽之意,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葛六小姐早已笑着迎了上来:“郑姐姐,你怎么也来了?是跟楼公子一块出来的吗?”
郑娴儿一时没有调整好情绪,葛丰忙站起来笑道:“原来你们倒认识!只是你怎么叫她‘郑姐姐’?”
葛六小姐立刻反问道:“不然呢?难道一直叫她‘楼三奶奶’?那多生疏啊!”
黎三小姐见状忙也站了起来,打算过来问好。
黎赓看见了,隔空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你不必过来,这位也不是好人!”
黎三小姐只得站定了脚步,与葛六小姐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楼阙起身走过来,平静地攥了攥郑娴儿的手:“既然咱们都不是好人,那就让黎大公子继续‘人至察则无徒’吧!——我们走。”
郑娴儿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便走。
虽然是自己的地盘,但做生意总没有把客人赶出去的道理,当然还是自己走比较省事。
此时这厅堂中还有不少客人在,好几个人看见了楼阙和郑娴儿的小动作,禁不住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幸好黎小姐葛小姐都没有注意到。
葛丰是看见了的。他挑了挑眉梢,向楼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楼阙没理他,只向程掌柜招呼了一声,便要同郑娴儿一起出门。
开口挽留的却是黎赓。
“等一下!”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许多,任谁都能听出他的紧张。
许多道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
楼阙没有应声。
郑娴儿转过身来,神色冷淡:“黎大公子不必担忧,我们走后程掌柜会叫人来打水洗地,您不用担心不小心踩着什么脏东西污了您清白干净的鞋底!”
黎赓被她她抢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嗫嚅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想请二位到聚丰楼一同吃顿便饭,不知肯不肯赏脸?”
“算了吧,我们不是好人。”楼阙淡淡地道。
葛六小姐“嘻”地笑了出来。
气氛莫名地缓和了几分,葛丰忙出来笑道:“确实到了吃饭的时辰了,你们不饿,我可饿疯了!桐阶,一起走嘛!多大点事儿,你不就是找了个小情儿嘛——我们又不抢你的,你就算重色轻友,也不至于真的不认兄弟了吧?”
楼阙略一迟疑,见郑娴儿没有反对的意思,也便勉勉强强地应了下来。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小心地护着郑娴儿,刻意同黎赓隔开了很远的距离。
到了聚丰楼,一行人要了一个僻静的雅间坐下,相对无言。
楼阙和黎赓互相瞪视着,进行着莫名其妙的目光较量。
葛丰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时不时还要同自家妹子和黎小姐探讨一番,三个人一起猜这场交锋的含义。
于是酒菜摆上来之后,只有郑娴儿一个人的注意力转到了这个“吃”字上。
葛丰从观战状态中回过神来,看见郑娴儿气定神闲地在啃一只鸡腿,不禁呆了一呆:“你吃得下?”
郑娴儿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吃不下?味道还行啊!”
葛丰有些无语,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可是你男人快要跟延卿打起来了!”
“不可能,他俩没仇。要打也是我跟黎大公子打起来!”郑娴儿很淡定。
黎赓的目光立时“唰”地一下子看了过来。
郑娴儿扔下手里的鸡骨头,淡淡道:“不用看我。我跟你有仇没仇都可以揭过去了,今后你依旧是霁月光风问心无愧的黎大公子。那天我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疯言疯语吧。”
“我实在想不起……”黎赓的神情有些迷茫,或许还有几分狐疑。
郑娴儿用指尖蘸了杯中的酒水在桌子上胡乱画着,口中淡淡道:“既然想不起,就不要再想。人生于世,谁又能当真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你若是当真相信自己从未做错过任何事,这些日子也就不会烦恼了。”
黎赓脸色微变,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堵得慌。
郑娴儿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黎大公子,我不太愿意见到你,相信你也一定很不喜欢见到我。我今日之所以肯来,是因为桐阶。你们既然是自幼的交情,他的为人、他的秉性,你只会比我更清楚。我不希望你因为看见了他的一点错处便否决了他这个人,我更不希望你以圣人的名义对他的人品妄加评论、甚至当面对他冷嘲热讽——他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君子,你一个人的评判可作不得数!”
她的话未说完,葛丰已在旁拍手大笑起来:“桐阶啊桐阶,如今可算是有了帮你出头的了!”
楼阙低头看着郑娴儿,微笑不语。
旁边的葛六小姐双手托腮,听得兴致勃勃:“你们在说什么啊?郑姐姐跟黎公子有恩怨吗?黎公子今日请客,是打算向郑姐姐赔不是的?可是刚刚又为什么跟楼公子那么剑拔弩张的呢?”
“你不要多嘴!”葛丰一筷子抽在了妹妹的手背上。
黎赓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却又恢复了那副严肃得吓人的神色:“原来楼三奶奶的心里还知道是非对错!”
郑娴儿嗤笑:“知道又如何?你自己还知道民生疾苦呢,背地里不还是在食民血肉!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装模作样骗骗外人就行了,何必连自己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