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四更天的时候,小枝起夜看见郑娴儿这里仍然亮着灯,便拢着手炉走进来,替她往火盆中添了些炭。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郑娴儿在妆台前坐着,神色平淡。
小枝叹了一声,替她倒掉了杯里的冷茶,换上一碗白水:“这个时辰不回来,肯定是不会来的了,你还不睡等什么呢?”
郑娴儿挥手撵了那丫头出去,闷闷地钻进帐中躺了下来。
她岂不知他今夜不会来了?她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凄凉——他不来,她却连问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人,他到底去哪儿了啊?
一直煎熬到了五更天,府里渐渐开始有人起床活动了,郑娴儿却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办。
以她的身份,怎么好向人打听他的行踪?
她又该到何处去打听呢?
小枝惦记着郑娴儿睡不好,早早地起身过来伺候,果然看见她瞪着一双红眼睛趴在枕头上发呆。
这事儿,也不好劝。
困局之中,小枝忽然灵光一闪:“如果是书院的事,大少爷应该知道的啊!咱不妨去问问大奶奶……”
郑娴儿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帮我梳妆!”
小枝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手脚麻利地帮她收拾好了。
出门之后,郑娴儿却又犯了难。
胡氏的性子,她始终是怕的。虽然最近已经极少听到那些冷嘲热讽了,但郑娴儿知道,大嫂最瞧不惯的就是她跟楼阙不清不楚的关系。
为了楼阙的事去问她,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在廊下徘徊了几圈之后,郑娴儿咬了咬牙:总要先问一问才能安心的,就算是自取其辱,那也只好认了!
郑娴儿给自己作了一路的心理建设,设想了无数种开口的方式,最终却完全没用上。
寄傲轩的丫头说,大奶奶天不亮就带着铮哥儿到宁萱堂去了。
郑娴儿只得跟着赶往宁萱堂。
这一路上,她的脚下越走越快,心里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这么冷的天,大嫂极少带铮哥儿出门的,更不要说是天还没亮的时候。
是不是大少爷也没有回来?
这个问题,郑娴儿不方便向底下人打听,只好暂时忍住不问,急急慌慌地往宁萱堂赶了过去。
门口的丫头看见她来,一声不响地打起了帘子。
郑娴儿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去:“难怪太太常说我不孝顺了——我一年半载才肯早起一回,竟还是被大嫂抢了先!”
楼夫人抬起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吧!”
郑娴儿的心里又是一沉。
这不正常!
楼夫人一向是喜欢晚辈在跟前说嘴逗趣的,平白无事的怎么可能这么冷淡?
入了座,郑娴儿便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胡氏的身上。
恰巧,对方也在看着她。
楼夫人攥着手里的佛珠,单刀直入地问:“阙儿昨晚也没回来?”
话都问到明面上来了,郑娴儿也只得实话实说:“没看见。想必是不曾回来的。”
胡氏终于也顾不上嘲笑郑娴儿什么了。她一手托着铮哥儿因为没睡醒而不住地向后仰着的小脑袋,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桌角,脸上惶急得不成样子:“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我嫁过来三四年了,他还是头一次不回来过夜……平时就算实在赶不及回来吃晚饭,他也一定会打发人回来说一声的……”
郑娴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忍不住又站了起来:“大嫂没有叫人到书院去问吗?”
胡氏摇头不语,楼夫人便替她说道:“刚刚已经吩咐阿林去了,怕是要有一会子才能传消息回来。”
胡氏烦躁地砸着桌角:“我总想着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谁知这天都亮了,他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郑娴儿跺一跺脚,抬腿便走:“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