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郑娴儿立刻笑了起来,“三叔什么都没看清?既然没看清,您又怎么知道撞见的是一桩‘丑事’?既然没看清,您怎么一进门就认出了我和二公子,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质问我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呢?”
没等三叔回答,一个进来得挺早的小丫鬟立刻叫道:“三老爷在说谎!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殿里没点灯,连人影都看不见,怎么可能认出人来!三少奶奶喊了好几句话以后我们才听出是她,可还是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听见三少奶奶喊救命,我和春儿还以为有贼人闯进来了呢!”
郑娴儿冷笑:“可不就是‘贼人’来了么?三叔,祭仪要到午后才开始,这会儿天还没亮呢,您来得可真早啊!您不但大半夜就来了,而且准确地找到了我歇脚的偏殿,更奇妙的是一片黑暗之中您还能准确地认出我和二公子两个人,这几项本领还真是了不得!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您进来的时候,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不成体统’的事呢?或者说,您觉得当时这殿中应该发生的是什么‘不成体统’的事?”
三叔的老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神色变幻莫测。
楼夫人走过来攥住了郑娴儿的手,又向楼闿狠狠地瞪了一眼,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娴儿拉着楼夫人坐到榻上,顺便给她看了看软榻两端割断了的绳子。
楼夫人和一众丫鬟婆子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西街三叔趁人不备,居然想从人后溜出去,被守在门外的阿林狠狠揪住,一脚踹到了地上。
郑娴儿看见自己的匕首在桌上,便拿回来握在手里把玩着,冷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正犯着糊涂呢!我不过是困极了躲到这里来合一合眼,谁知道竟会中了人家这样龌龊的阴谋!二公子、三叔,你们总不能说是我自己用绳子绑了自己来设计你们的吧?事情只在你们两个身上,如今是你们自己说,还是到祠堂里面去动家法?”
这时楼闿终于咳得差不多了,却只瘫在地上不肯起身。
楼夫人握着郑娴儿的手:“你是怎么逃脱的?那畜生没把你怎么着吧?”
郑娴儿把匕首插回腰里,笑道:“还好。二公子拿走了我的匕首,却不知道我的镯子里面有机关——我可是被人绑怕了的,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还是懂的。”
楼夫人沉声道:“你也算是够小心了,可惜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人心!阿林,即刻把楼闿这个孽障拖到祠堂去乱棍打死,不用告诉老爷了!”
楼闿刚刚从死亡边缘回来,此刻又听到一个“死”字,立刻吓得他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太太饶命!饶命……三叔救我!”
西街三叔面无表情:“二公子,您做下这样糊涂的事,让人如何救你?三少奶奶是贞妇,您怎么敢……”
这时外头的小厮们早已把三叔绑了起来。阿林进来抓了楼闿,拖着便要往祠堂去。
楼闿再没了半点骨气,吓得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三叔救我!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是你教我强奸了弟妹,当场捉奸胁迫她把楼家的家产转到你和梁儿的名下……先前撺掇陈氏状告楼阙逼奸的主意也是你出的,这会儿你想脱身装没事人,可没那么容易!”
“你……简直一派胡言!”西街三叔在外面气得险些昏死过去。
这边楼夫人同样气得不轻:“好啊,好啊!老爷还没死呢,阙儿和闵儿还没死呢,你们这就算计着楼家的家产了!”
郑娴儿站了起来,厉声道:“他们算的岂止是楼家的家产!撺掇陈氏告状,那是想要五公子的命;设计夺我清白,那是想要砸掉楼家的牌坊!他们就是要把楼家脱罪的希望全部断绝掉,让咱们都去死,他们才好方便把楼家所有的家产全部刮干净!”
“这个孽障,留不得了!”楼夫人气得把手里的佛珠砸到了楼闿的脸上。
这时楼闿也已被绑了起来,阿林正叫了两个小厮来,要拖着他进祠堂去。
谁知才拖了两步,楼闿的裤子就滑了下来。
众人愕然,这才注意到他系裤腰的汗巾子不知何时已落到了地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酸臭味。
西街三叔眼尖在门外看见了,大声笑道:“裤子都脱了,还说没让人得手?三少奶奶,你这个‘贞妇’,如今恐怕有点名不副实啊!”
楼夫人担忧地看着郑娴儿:“这……”
郑娴儿掩口笑了:“没事!二公子那副嘴脸实在太让人恶心了,我一时没忍住就吐了他一脸,他解了汗巾子擦脸来着!”
楼闿垂头丧气,显然是默认了郑娴儿的话。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都笑了起来。
郑娴儿又向西街三叔冷笑道:“你老人家最好祈祷我依旧名副其实,否则——在场的除你之外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我只好杀了你老人家以绝后患了!”
一路说着,一路众人簇拥着出了门,直奔祠堂的方向而去。
这一回,楼闿是真的害怕了。
郑娴儿是个不怕事的,楼夫人如今竟也已经对她言听计从了,所以他今日恐怕真的在劫难逃!
吓坏了的楼闿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哭着嚷着便往地上赖:“我招,我全都招!求太太饶我一命,我还有刚进门不久的媳妇,还有没出世的孩子……”
楼夫人冷笑:“事情前因后果我们都明白了,你还有什么可招的?”
“有!当然有!”楼闿急得摔在地上爬了过来:“太太,三叔他、他还想在今天的祭仪上闹事,煽动族人与咱们家分宗!收买我胁迫弟妹只是他的一小步,他后面还谋划了很多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咱家啃干净啊……”
“分宗?”楼夫人若有所思。
西街三叔见事已至此,干脆也就不再掩饰,挺着胸膛冷笑起来:“不错,分宗!楼夫人,你们姓的是木字边的‘楼’,我们姓的是没有木字边的‘娄’,咱们原本就没什么关系!如今你们家惹上了谋逆的案子,可别把我们牵扯进来,我们没道理陪着你们一起去死!”
“好,好!”楼夫人怒极反笑,“当年我们老爷中了进士,是你们千里迢迢捧着族谱进京认的亲!你们说五服之内原是一家,巴巴地把自家祖宗挪到我们祠堂里来,论了辈分连了宗!后来我们老爷得了先帝爷赐姓之宠,你们更是二话不说就跟着给自己加上了木字边,说什么同族同宗荣辱与共……如今楼家还没倒台呢,你倒脚底抹油溜得快!你自己回去看看你家的族谱上,当年连夜赶着加上去的木字边涂掉了没有?”
西街三叔老脸微红,胸膛却还是挺着:“趋利避害,原是人之常情!楼夫人若是个识趣的,一沾上这官司就该早早地跟我们分清彼此,免得牵累了旁人才是!”
郑娴儿在旁听到此处,忍不住插言道:“三叔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楼家如今有难处,断没有拖着全族一起受累的道理。既然要分宗,不如今日就痛痛快快地分了吧,谁家的祖宗牌位谁自己抱回家去,省了多少事呢!”
楼夫人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早就该分了!”
“分宗是要分宗的,”西街三叔冷笑道,“只是在分宗之前,咱们还得好好算算这些年的账!”
楼夫人大怒:“这些年的什么账?你是要算一算你这些年欠了我们家多少钱?”
西街三叔冷笑道:“楼夫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早些年你家梦锡兄在朝廷中上下打点,花费了多少银钱,难道靠的都是他自己的俸禄?还不是族里补贴你们的!后来你们被逐出京城灰溜溜地回来乡里,还不是全靠族里供养着,你们才能继续撑着‘世家大族’的架子招摇撞骗!如今既然要分宗,你们自然要把这些年欠族里的一并还回来!”
“你——”楼夫人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昏死过去。
郑娴儿忙上前扶住了,回头向得意洋洋的西街三叔冷笑道:“三叔真是拨得一手好算盘!你们娄家原本不过是桑榆县一家在土里刨食的庄户人,要不是跟我们老爷连了宗,这会儿你们只怕还在饥一顿饱一顿地靠天吃饭呢,哪里轮得到你们摆出一副地主老财的样子来耀武扬威!这些年楼家的血供着你们养着你们,把你们一个个养得脑满肠肥,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如今要分宗,竟还想着要从楼家身上扒皮抽骨!”
西街三叔昂然冷笑:“三少奶奶牙尖嘴利,颠倒黑白倒是一把好手!不过你也不用跟我吵,谁是谁非,等下午来齐了人,咱们再当着全族父老的面好好说道说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