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郑娴儿厉声断喝。
小枝打了个寒颤,撇嘴道:“多大点事啊?造反就造反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郑娴儿看着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时又笑了:“哟,原来我们小枝姑娘也并不怎么忠君爱国嘛!”
小枝歪着嘴角不屑地反问道:“忠君爱国?有什么好处?管饭么?”
郑娴儿回到桌旁坐下,悠闲地倒了杯茶:“不管饭,可是大家都说应当忠君爱国啊!”
小枝立刻接道:“大家还都说应当守妇道呢,也没见你老实了!”
郑娴儿被她呛了这么一句,居然哭笑不得:“你能跟我一样吗?你是正经人啊!当初我被人诬陷偷汉子,落桐居上上下下一堆人都骂我,也不见你出来帮我说一句话!”
“哟,还记仇呐?”小枝抛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郑娴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记仇,很记仇!
谁知小枝竟是半点儿也不怕,坦坦荡荡地在桌旁坐了下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当初大家骂你是因为你‘偷汉子’吗?那是因为瞧不上你跟奴才瞎搞!你看看现在,你跟五爷出双入对招摇过市,偷汉子这事儿算是坐实了,有人敢当面骂你的没有?韩婆子给你预备上吊绳了没有?兰香给你扔破鞋了没有?——我告诉你,别说当面骂你了,就连背后都没有骂的!大家背地里都佩服死你了!”
“这样啊?”郑娴儿若有所思。
小枝拍桌道:“当然是这样!只要你一直往上走、一直过得好,就不会有人骂你,大家只会佩服你、羡慕你!所以,这次你可千万别跌下去,不然有你好看的!我是早就明白了,什么孝悌忠信、什么礼义廉耻,都是吓唬人的!谁爬上去算谁有本事,谁跌下来谁活该被人踩上一万只脚!”
郑娴儿见那丫头说得理直气壮,不禁失笑。
真不愧是她多年的小姐妹。这些话就连她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这丫头倒敢当面说出来,这份勇气竟比她还强些!
知道小枝是在变着法子打消她的顾虑,郑娴儿也就不再遮掩:“所以,如果桐阶当真要跟着人家造反……”
小枝立刻接道:“那就造反呗!一旦成了,那就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怎么说也少不得是个从龙之臣,还能少了他的好处?”
“若是败了呢?”郑娴儿追问。
小枝笑容一敛:“若是败了,你就真得考虑换个男人了!——他上头的主子死不死不知道,反正出事以后最先倒霉的肯定是下头这些跑腿办事的!”
“别,”郑娴儿瞪大眼睛作惊恐状,“那还是别失败了!咱们现在也算是‘下头跑腿办事的’,若是失败了,咱们说不定要死得更早!”
小枝淡定地道:“你也许会死,我应该死不了!我只不过是个奴才,到时候最多判个‘官没为奴’,换个主子我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都死了,你还有心思吃香的喝辣的!”郑娴儿失笑。
小枝一点也不觉得羞愧:“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
郑娴儿按着那丫头又掐又拧地折腾了一番,心情大好。
此时夜色也已深了。
郑娴儿一边同小枝笑闹,一边细细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偷听之后,她便用簪子别开了书桌抽屉上的锁,把里面的书信一股脑地捧了出来。
“奶奶,这是……”小枝吓呆了。
郑娴儿平静地道:“恐怕是某人造反的罪证。”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些书信连信封一起扔进火盆里,不住地用火钳翻弄着,看着火苗“呼呼”地窜了起来。
小枝在旁轻声嘀咕:“难怪要我多点几只火盆,原来你要干这个!”
郑娴儿闷闷地抱怨道:“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这些东西若是早毁掉了,如今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麻烦?连小孩子尿了床都知道要找块破布把尿窝子弄干净,他偏不懂这个道理!”
小枝闻言又笑了:“想必是坏事做得太少,没有经验。”
郑娴儿知道她在说笑,也只得叹气。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书信留着应该还是有用的。只是如今楼阙已经被人盯上了,这些“应该有用”的东西就变成了“必定有害”的利刃,只能选择毁掉。
还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麻烦呢!
桌上的茶水凉透之后,火盆里的书信也都彻底没了踪影。
只留下满屋子烟熏火燎的气味。
郑娴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打开了窗。
廊下,却有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奶奶,怎么了?”小枝敏锐地察觉到了郑娴儿的紧张。
郑娴儿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好半天才道:“没事。你去看看书桌下面,不要遗漏了什么。”
小枝早已查过,忙道:“都清理干净了!”
郑娴儿点了点头,掩在袖底的右手攥紧了。
她的掌心里藏着一枚玉坠子,那是刚刚在抽屉角落里发现的。
触手温润,是她从未见过的极稀奇的材质,上面雕琢了一些弯弯曲曲的纹路,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
这坠子,楼阙没交代过如何处理,她便只能先替他拿着。
以后的路,也不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