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佩儿身上的?气质,远远撑不起这身威严沉重的?深紫色官服,明明是?一个身体,却因灵魂不同,将同一件合身的?衣服穿出两种感觉。
官服挂在她身上,像是?哪里都不服帖,肩膀不对,腰身不对,连袖筒衣摆也?处处不对。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让人觉得如今的?言佩陌生且年幼,像个十多岁不谙世事的?少女,穿起了一位三十三岁朝中重臣的?衣服,那?官服沉甸甸的?压着她,十分不合身。
往日她在朝上疯癫娇嗔,又哭又闹,碍于不影响朝政,皇上没说什么,她们也?就忍了。
可今天?不同,事关右相?冯阮以及御史?台,容不得她玩闹。
季月明瞬间出列,脚尖越过言佩儿双脚半掌,借着拱手行礼的?动作,袖筒往前一扬,几?乎遮住言佩儿大半个身体,将她隔在身后?。
季月明道:“皇上,言大人身体不适,臣怕她脑疾复发,想先请太医为她诊治。”
梁夏往下看?,视线落在言佩脸上,只问,“言佩,你有何话要说?”
言佩儿强撑着,“臣要说齐敏一案。”
季月明脸色瞬间大变,连跪趴在地上的?田姜都扭头看?过来。两人齐齐看?向言佩儿,哪怕光线不明,看?不清两人眼底的?威胁之?意,但那?股寒意却清晰的?传递过来。
眼见着季月明又要出来阻拦,忽然被谁伸手拉了一把?。
季月明扭头看?过去,就对上陈乐时那?张笑着的?脸。
京兆尹府的?右扶风,陈乐时,一个向来躲言佩儿跟耗子躲猫一样的?人,竟不知道何时悄悄走到了前面,并伸手扯住季月明的?胳膊。
“陈大人何意?”季月明甩袖,却没挣脱。
陈乐时笑,“季大人,言大人既然有话要说,您就让她说完呗,您这般阻挠,才?是?何意啊?”
她道:“言大人当初参我的?时候,我都没像您这样拦着,莫不是?言大人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
季月明下颚紧绷,看?陈乐时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事关御史?台,陈大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陈乐时像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深意,只道:“如今你我她都站在这边朝堂上,为首坐着的?是?皇上,别说御史?台的?事,就是?天?下事都可以拿在此处议论?。怎么,御史?台不归朝堂管了,御史?台的?事情不能在这里说了?”
陈乐时,曾经的?探花,为官多年圆滑善辩,能被季月明三言两语唬住?
别人怕季月明,陈乐时不怕,她今生唯一的?冤孽就是?陈妤果,至于公务朝堂以及私下里的?品行作风,挑不出半分毛病,别人有把?柄落在御史?台,她可没有。
季月明被“朝堂”二字堵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被陈乐时连拉硬扯拽到了一旁。
陈乐时对言佩儿道:“言大人有话尽管说就是?。”
言佩儿一步都挪不动了,几?乎被季月明遮在身后?,如今季月明被陈乐时拉开,她面前瞬间开阔起来。
言佩儿含泪看?了眼陈乐时,满满都是?感激,心想看?在她人这么好的?份上,半年前被她家陈妤果炸粪坑的?事情就不跟她计较了。
“臣同冯相?查齐敏一案,有众考生愿意出来为齐敏作证,证明齐大人并无利诱考生招揽门生之?意。”
“所以,齐大人无罪。”
言佩儿说得很慢,所有人都能听清她的?声音,“臣没有查明真相?便随意参人,致使?齐敏齐大人被贬谪遭受冤屈。此乃,臣之?错。”
“臣错在滥用职权参人,错在‘疑罪从有’,错在将检举当成了律法,未经查明便直接定罪。”
“臣身为御史?台的?御史?大夫都能犯此错,何况下面的?众御史?们。”
“臣私以为,御史?台的?此项权力于朝臣来说不公,还请皇上收回。”
言佩儿眼泪滚落下来,疼到嘴唇都在打颤,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她想可能是?自己太聪明了,毕竟她智商211呢。
疼痛委屈中,莫名多了几?分骄傲自豪,不愧是?她,连官话都会说了呜呜呜。
完了,全完了。
季月明心一沉,人在瞬间像是?颓然老?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