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这么顺畅地说出这些无比正确的话,是因为你自己就在那个美的标准中啊。或者,就算不在,就算干瘦如范阳或虚胖如徐嘉树,他们也不会为此焦虑,甚至也能堂堂正正地说教一番“悦纳自己”,那是因为没有人会在他们走过大巴车过道的时候夸张地往边上躲,没有人会特地关注他们早上在食堂吃了三个还是四个包子,没有人会用他们的身材去创造笑料,并乐此不疲地说上两三年啊。
可看着蒋寒衣小心翼翼的表情,弋戈又不忍心拆穿和苛责,只好配合地笑起来,打趣道:“干嘛,一套一套的,上思想健康课啊?”
蒋寒衣仍然悬着一颗心,怕说错什么踩着她的雷点,连笑都不太自然了,“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
“行行行,你说得都对!”弋戈舒展眉眼,做出一副玩笑的样子,冲他拱了拱手。然后又扯开了话题,“你昨天吃了东西吗?那些店,哪家最好吃?”
蒋寒衣怔愣地看了她一会儿,不太明白她心情为什么变得这么快。但他来不及多想,回答道:“我没吃,昨天一直在船上,叶老师和夏梨两个人也太能说了,你一句我一句的……”他说着回想起昨天那场面,叶怀棠和夏梨简直是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哲学,他现在头皮还一阵发麻。
弋戈噗嗤笑了,“那就到了再看吧,快点,跑!”
她说着忽然撒丫子跑起来,祈求湖边的晨风穿过她发梢时,把这一脑袋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吹走。
“喂!怎么说跑就跑!”蒋寒衣反应不及,被落下好几步。
“不跑就要迟到了,谁叫你话那么多!”
弋戈的声音被风稍来,蒋寒衣加快脚步,跟上了她。
两人最终选择吃烫粉,那老板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弋戈粉都快吃完了,也没听明白这到底是哪个地方的特色。
不过粉确实挺好吃的,热气腾腾刚烫出来的粗米粉,装在比脸还大的汤碗里,码着肉丝、香菇丝、海带丝、红辣椒、炸花生米,又鲜又脆,米粉还很有韧劲儿,呲溜就滑进嘴里。
蒋寒衣看着认真嗦粉的弋戈,心里忽然又开了太阳,一扫阴霾——有时候弋戈还是挺好懂的,至少不管发生什么事,带她来吃顿好的总是管用。
弋戈吃得满头大汗,把粉捞干净了,又开始喝汤。蒋寒衣不知什么时候又去要了一碟酥脆的小烧饼来,正好就着汤吃。
“这里能打包么?”她揪了块饼丢进汤里,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不知道,应该可以吧。”蒋寒衣说着便起身去问了问老板,经过艰难的混杂方言和普通话的沟通后,回来告诉弋戈:“可以,你要打包什么?”
弋戈:“我待会儿吃完自己去说吧。”
“行。”
蒋寒衣见弋戈嘴角沾了饼屑,想找张纸,可他们这桌没有,于是扭头去借邻桌的。
他伸长了胳膊抽了两张纸,眼神撤回的瞬间,随意地往门口扫了眼。
那不是……
蒋寒衣愣住了。
他疑心自己看错,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地拍了拍弋戈的胳膊。
“那个是不是……你三妈?”
弋戈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门外不远处,湖边的绿道上,陈春杏正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迎风漫步。
陈春杏穿了一条红色的长裙,弋戈没有见过。可她头上的珍珠发卡、脚上的高跟皮鞋,弋戈都很熟悉,寒假在医院时她就注意到了。
可当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妈终于开始打扮自己的原因,会是这个。
不远处的陈春杏一席红裙,笑容舒展,似乎还抹了口红……她亲昵地挽着身边男人的手,时不时笑倒在他肩头,显出弋戈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风情来。
蒋寒衣看看湖边忘我谈笑的中年男女,又看看已经呆若木鸡的弋戈,心里暗暗叫苦,这是什么流年不利的日子……怎么好不容易把弋戈带出来一次就让她看见了这种场面。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处理这个局面,忽然被弋戈抓住手腕,往回一带,“别回头!”
蒋寒衣乖乖照做,猛地转了身,一动也不敢动。
再转身的时候,陈春杏和那男人已经走远了。
弋戈望着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的背影发呆,直到再看不见,才收回目光,愣愣地继续揪烧饼。
蒋寒衣观察弋戈的神色,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或伤心,好像只是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