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画家若是整幅画中最醒目的那个人,那这幅画就太过?自恋了。”
温芙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我的夸奖吗?”
里昂没有否认,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对她表示出肯定,尽管他曾说温芙并不在意他的评价,但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温芙仍为此感到?喜悦。
在壁画中,里昂位于画面的右下角,他背靠画面扭头露出四?分之?三的侧脸,同时举手朝向左边,与另一头的罗万希尼形成了呼应,使得整幅画的视线又被带回了画面中心。
温芙并没有采用生硬的线条来勾勒人物的五官,而是用极其?细腻的笔触一点点地勾画出人物的脸部?轮廓,她笔下呈现出的线条如同叫晕染了一层水雾,与背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同时,温芙还借用光源,通过?衣料褶皱的明暗变化,使画面上的人物传递出一种极富变化的动态美,和里昂极具个人特点的笔法相比,温芙的笔触无疑更柔和也更优美。
里昂心情复杂地看?着壁画上的自己,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自豪与失落。
壁画如期完工,所呈现出的效果也叫人十分满意。每一个前?来参观的客人几?乎都会好奇地问起角落里的画家是否出自本人的画笔,当得知是温芙的手笔之?后,都不禁发出了感叹。
唯一对这幅画感到?不满的人是瓦罗娜夫人。
在此之?前?,里昂曾答应要为她画一幅肖像画。但因为壁画的工期紧张,他向对方承诺会在壁画上为她多加一个人物。
瓦罗娜对此当然毫无意见,甚至满怀期待。可是当壁画完工的那一天,她来到?蔷薇花园,才发现里昂的确遵守承诺将她画在了壁画上。只不过?壁画中的女人在画面的角落,她像是在宴会中喝醉了,正醉醺醺地坐在地上抱着花瓶呕吐。
尽管里昂只在壁画中画出了女人的小半张侧脸,但是这一幕很难不令人联想?起瓦罗娜夫人当初在办公室茶水中毒的那一幕,那简直是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之?一。
温芙听说她为此气得发疯,甚至跑去公爵面前?要求里昂改掉她的部?分。里昂对此的回应是可以将她从壁画上完全抹去,但很难在此基础上做出单独的修改。
瓦罗娜回去之?后纠结了几?天,最后想?开了。这幅壁画注定会和长廊一起成为杜德光辉艺术史的一部?分,能?够出现在这幅画上的机会失不再来。对瓦罗娜来说名声不值一提,几?天之?后她甚至能?够骄傲的在舞会上和人提起那幅画了。
另一边,奥利普带着几?封港口刚到?的信件来到?泽尔文的书房,泽尔文的办公桌上放了好几?封审判庭寄来的投诉信。审判庭认为他未经过?正当程序,直接在船上处决唐恩的做法是对审判庭的蔑视。而唐恩一伙被捕之?后,临近几?个公国也特意来信,他们认为这群人也曾在其?他公国多次作?案,应当组织联合法庭对其?进行?公开审判……
泽尔文将那些大同小异的信件粗略扫过?一遍之?后,冷笑一声:“看?来不单是杜德,就连希里维亚也有不少人和他们暗中做了生意。这群人一死,许多人都要亏损一大笔钱。”
“您有什么打?算?”奥利普问道。
组织联合法庭公开审判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先例,但各国一得到?消息便急匆匆地来信,摆明了各有私心。唐恩已经死了,这个案子放到?联合法庭审判,程序只会更加冗长,拖上一年半载到?最后多半不了了之?。可如果拒绝,又会引发其?他各国的不满。
泽尔文没说话,他起身?朝窗外看?去。楼下的长廊已经完工,那个时常出现在楼下的身?影也不再出现。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鸢尾公馆,他与温芙之?间发生的一场争执。
那时他在二楼目睹了她是如何?激怒博格,使得博格差点失手伤人,最后狼狈逃出公馆的过?程。
泽尔文诘责她不应该用自己的方法报复博格,因为倘若人人都是如此,那么法律便形同虚设。她则抗诉他的虚伪,认为他高高在上,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律法不过?是贵族横行?霸道的遮羞布。
三年过?去了,尽管温芙来到?了蔷薇花园,并且认为扎克罗的确是一位值得爱戴的君主,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想?法显然并没有发生改变。
因此在船上她将刀刺进唐恩的心口,她害怕并且相信他说得极有可能?是真?的,有一天他或许真?的会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而到?了那个时候,那把刀就会刺穿她的心脏。
“我后来才明白,”三年后,泽尔文站在书房的窗前?对奥利普说,“她不相信法律,是因为法律没有保护过?她。”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知道吗?”奥利普忽然说,“我第一次在阿卡维斯见到?您时有些意外,因为您看?起来并不像安娜会喜欢的那种孩子。在某些方面,您总有着一些近乎天真?的坚持。”
“但你依然跟着我来到?了杜德。”泽尔文说。
他回忆起自己刚到?阿卡维斯的情形。当他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成人礼当天发生的一切早已传到?了阿卡维斯的宫廷。在这里,失败者没有任何?价值,因此阿卡维斯大公很快就对他的这个外甥失去了兴趣。
泽尔文按照安娜的遗嘱找到?了信上的庄园,过?去了近四?十年,那处庄园还在,并且叫人意外的是,它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这块土地并不在安娜的名下,它的主人名叫奥利普,是位举止得体,打?扮绅士的老人。
奥利普起初并不知道泽尔文的来意,他带着他参观了庄园,直到?听说泽尔文是来这里继承这片土地的时候,奥利普才诧异地说:“我想?您一定是弄错了,这块土地从来都不属于其?他人。”
庄园历代主人的画像悬挂在楼梯的墙壁上,古老的家具每一件都上了年纪,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老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是突然出现在这儿的骗子。可是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么安娜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里呢?
泽尔文不愿让人当成一个疯子,于是他决心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后再来,离开时,他伸出手与对方握手告别。也正是这时,奥利普注意到?了他戴在右手上的那枚翡翠戒指。
泽尔文看?见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震惊,随后他长久地盯着那枚戒指,脸上讶异的神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儿深深的眷恋。
老人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您刚才说您的祖母叫什么名字?”
“她叫安娜。”泽尔文回答说,“安娜·丽佳博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