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额角上的热毛巾很快就没?了热气,温芙挣开他的手,将毛巾拿下来,准备去后面再换一遍热水。
她?刚转过书架,身后忽然?有人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温芙没?站住,退后几步靠在架子上,一抬头就看见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泽尔文堵在身前。
黄昏黯淡的光线透过书架上一排排书脊的缝隙透进来,泽尔文将她?困在最?后的一点暮色里,低下头盯着她?,声音像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来那样对她?说:“别答应他。”
温芙从他威胁似的语气里莫名的,却听出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她?仰头长久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店里见到这双眼睛时他的模样,那个英俊冷漠的年轻人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他眼里的愤怒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迷茫的神?色。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他低声说,声音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向神?祈愿,“只需要一点点时间……”
像是被?他语气中的脆弱与痛苦所打动,温芙目光中的冷漠和疏离也渐渐褪去了,她?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怜悯、温柔的目光看向他。泽尔文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感到胸腔里的一颗心正受到黄昏的炙烤而剧烈地跳动。他抬起右手,微微颤抖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
眼前的女孩如?同一朵洁白的茉莉花,静静地开在黄昏的书架上。泽尔文不可自控地低下头,温芙渐渐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庞,她?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挣扎,就在他的嘴唇快要吻上她?的唇角时,温芙忽然?轻声问道?:“您希望我成为您的情?人吗?”
触碰着她?的手指僵住了,时间如?同被?施了停止符,前一瞬唇间还温热的吐纳好像在下一瞬就已经?变得冰冷起来。
温芙闭上了眼睛,冷冷地说道?:“还是说您也想像麦尔斯男爵那样向我求婚?”
当她?说完这句话后,四周的一切像是都消失了几秒钟,温芙感到扶着她?肩膀的手指微微用力,捏得她?肩胛骨一阵刺痛。很快身前的人缓缓退开,书架后的空气重新流通起来,温芙睁开眼睛,泽尔文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他挺直了腰低头注视着她?,眼底的痛楚几乎令她?下意识想要躲避他的目光。
他们在黄昏的余烬中彼此对望,直到黑暗彻底吞噬了对方脸上最?后一丝光芒。太阳彻底落山,四周陷入了黑暗。可即使在足以掩盖一切的黑暗中,她?依旧连一瞬间的沉沦都不愿给他。
我或许将用一生来后悔自己?没?有在那晚的月色下吻你,如?果我知道?我们之间甚至不能拥有一个吻。
冉宁第二天来到店里的时候大吃一惊。
书店的大门似乎一晚没?锁,门缝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温芙一向十分细心,这样的情?况叫他差点以为店里遭了贼。
好在等他推开门,发现店里没?有像他想像中那样已经?被?洗劫一空。沙发上面躺着一个人,冉宁走近了才发现是温芙昨晚裹着沙发上的毯子在漏风的大堂睡了一夜。
“发生了什么?”他把人从沙发上叫醒。温芙昏昏沉沉地坐起来,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会?在楼下过夜。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带着一丝病态的红潮,冉宁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不对,果然?一摸她?的额头,就发现已经?发起了高?烧。
他看见了那块放在桌上的毛巾,那上面似乎还有血迹。冉宁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温芙愣了一下,她?看向那块早已冰冷的毛巾,像是终于?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那原来并不是她?在做梦。她?裹着毯子在沙发上坐着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我只是病了。”
温芙很少承认自己?生病,从小到大,生病意味着麻烦。家里负担不了一个病人的医药费,也没?人有时间能够照顾她?。但是就像她?说的那样,她?突然?感觉累极了。温芙转头看向窗外,早晨刺眼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刺得人眼睛发酸,几乎想要流泪。
大约是因为很久没?有生过病了,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热使温芙在店躺了半个月。直到冉宁离开杜德的日子临近,她?从书店的阁楼里搬出来那天,她?的身体?依然?还很虚弱。
颜料店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温南在附近找了一间房子,又添置了一些家具,很快他们一家人就能搬进去。温芙从书店的阁楼搬出来的那天,当她?拎着沉重的箱子下楼时,回忆起自己?进城时带的那个小皮箱,她?没?有想到她?会?在这儿住这么长时间,久到搬出去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多了这么多东西。
正当她?走神?的时候,有人从她?手里接过箱子。温芙回过神?才发现亚恒站在楼梯的拐角下,他听说了搬家的事情?,今天是跟着温南一块过来帮忙的。
温芙这才想起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她?感到有些不自在,因为她?想起半个月前他的求婚,她?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一个明确的答覆。
不过亚恒并没?有催促她?,他像以前那样,只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默默地和她?待在一起。
温南显然?很喜欢这位他在城里认识的朋友,他似乎也看出了亚恒对温芙有些格外的不同,因此这次搬家他特意为他们两个留出了独处的时间。
走在杜德冬天的街道?上,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的时候,温芙感觉到好多了,她?相信等春天到来的时候,她?就会?完全好了。
她?甚至主动向身旁的人提问:“你为什么萌生和我结婚的想法?”
亚恒猜她?大约不会?想听她?在自己?眼里是一个如?何美丽聪明又勇敢的姑娘,于?是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对她?说:“你还记得你加入画室的第一年冬天吗?你总是一大早在天亮前就一个人从书店出发去公馆。”
随着他的回忆,温芙很快就记起了那段日子。杜德的冬天黑夜很长,每天天没?亮她?就从书店出发去公馆。那时候,因为泽尔文离开杜德,亚恒又从花园回到了巡查所,她?常常在周五的广场上遇见刚刚结束夜巡的他。
冬天的早晨很冷,天色又暗,尽管刚结束一整晚的工作,但亚恒依然?每次都坚持把她?送到公馆门外才离开。于?是后来为了表示感谢,温芙每周五都会?在出门前多带一份早餐给他。
“我母亲还在的时候,每次父亲外出工作,她?总会?早起亲自为他准备早餐,那是我对家庭最?初的理解。”亚恒简短地对她?说。
温芙没?有想过是这个原因,她?感到有些理解,同时又有些不理解。于?是她?又将头转过去,一路上像是都在想着他说的话。
亚恒看着她?沉思的模样,不禁微微笑?了笑?。他们将书店里的东西一路搬回了新家,快到温南租的小屋时,温芙停下了脚步。她?从亚恒手里接过箱子,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抬起头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早餐薄饼的做法是我妈妈教我的,我不确定我做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