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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第1页)

她说:“我?拍门?喊了?很久没人搭理,最?后在床上抱着我?娘睡了?一夜。”

话音落下?,泪珠也跟着落了?下?来,砸在她的膝盖上,从衣衫滚下?去。

那大概是纪云蘅铭记一生?的夜晚。

她记得那晚的爆竹声?没有停过,大雪像是要将世间彻底淹没一样,屋里很多地方都在漏风,她娘将厚厚的,不合身的棉衣裹在了?她的身上。

记忆中,她娘依旧是美丽的,哪怕她久病缠身,身体消瘦得没几两肉,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她躺在床上,呼吸的声?音很大,纪云蘅趴在床头边听?得一清二楚。

腊月三十那日?,裴韵明一整个白天都是昏迷的状态,睡睡醒醒,吃不进?去一口饭。

纪云蘅就笨拙地给她喂水,淌得满脸下?巴脖子都是水,她又边道歉边去擦。

后来到了?夜晚,裴韵明竟然破天荒地有了?些许精神,睁眼醒来,拉着纪云蘅说话。

那时候的纪云蘅以为母亲的病要好了?,恰如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过了?年?夜,辞旧迎新,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后来纪云蘅才明白,有一个词叫做“回光返照”。是说人在死之前会突然变得精神起来,恢复成正常的样子,表面上看去像是好转,实则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裴韵明拉着纪云蘅的手,说起了?从前和以后,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纪云蘅就静静地听?着。

直到后来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也越来越小。她躺下?去,眼睛还一直紧紧盯着纪云蘅不放,低声?说:“再等等,再等等,我?们佑佑马上就要十岁了?。”

她也不知是在乞求谁,总之最?后也没能撑过接年?鞭,死在了?纪云蘅九岁的时候。

没了?呼吸之后,人的身体很快就会变冷,变僵硬,不论如何暖都没有用。

纪云蘅冒着雪撞门?哭喊,声?音被吹散在风里,一层层埋在雪下?面,直到她精疲力竭,哭着回了?屋中,爬上榻侧躺在裴韵明的身边,将她已经僵硬的手放到自己的身上,然后抱住她的腰身,把脑袋往她怀里埋。

裴韵明的身体已经没有从前那样温暖了?,冰冷得彻骨。小小的纪云蘅把身子蜷缩起来,就这么抱着已经没了?呼吸的裴韵明哭了?一夜。

在所有人迎接新年?的夜晚,纪云蘅永远失去了?娘亲。

她经历过此生?最?悲伤,最?坎坷,最?难熬的一个夜晚,于?是后来的种种苦难,对她来说都可以忍受。

纪云蘅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的人,就像旁人说的,她的脑子大概是有些问题的,有时候记性不好,总是遗忘一些东西。

她抬眸看着许君赫,“她在出事前,曾不止一次地带我?来过这里,找正善大师,后来那位大师也曾出现在纪宅中,我?看到了?,也记得,这就是我?还不想忘记的事。”

“我?没死在风雪夜中,没死在大大小小的病里,我?只有一件事要做。”纪云蘅从母亲去世之后,便只有一件想做的事,坚持了?许多年?,如今也依旧,“还我?娘清白。”

“我?知道真相在这里,哪怕正善大师不见我?,每年?的今日?我?都要来。”

即便迎着狂风暴雪,即便山路危险艰辛,再难走的路,纪云蘅都没有退缩,坚持了?八年?。

许君赫看着她的眼睛。她的泪珠落下?之后,眼眸像是被洗过一样澄澈无比,好像终于?在这一刻,他?剖开了?纪云蘅身上的那些懵懂,愚笨,软弱,在层层叠叠之下?看见了?她附着在骨头上和灵魂中的坚韧。

泠州的冬天如此寒冷,在暴雪之下?生?长出的花骨朵,绝不会开出娇嫩的花瓣。

她像一颗遗失在荒野的种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扎根地下?之后便拼命汲取周围的土壤,发芽,生?长。

恶劣的环境里浇灌出的,必将是旺盛的,顽强的生?命。

是纪云蘅这样的生?命。

许君赫好似恍然想明白了?什么,原来从一开始,纪云蘅的名字就说明了?一切。

飞云冉冉蘅皋暮。

云彩指的是天,蘅皋暮指的是沼泽中长着香草的高地。裴韵明为她取了?这个名字,便是希望纪云蘅能脱离沼泽淤泥,扶摇直上。

许君赫心头一片滚烫,浇了?满腔的热意,本能地朝纪云蘅靠近了?些许,低声?唤道:“佑佑。”

纪云蘅认真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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