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大喜,语无伦次地问:“陛、陛下?您这是好些了吗?”他一改方才的倨傲,连忙高声询问:”方才是哪位仙师出手?当真是有如神助啊!”
“……”李药袖忍不住地又戳了一下沈檀,在心中碎碎念念,“好夸张的演技啊,比当初我逃课时对先生说你高烧烧到鸡蛋都蒸熟了还夸张。”
沈檀:“……”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熟悉的场景,相似的宫殿,给李药袖提供了源源不断挖掘他不愿回想的某些黑历史的巨大动力。
有时候,太过熟悉彼此也不是一件好事。可哪怕他也对李药袖诸多竭力隐藏的往事了如指掌,他也不能拿“你六岁时睡水喝多了尿床并且试图嫁祸给我”这种往事砰然回击,否则等待他的就是小袖大人的滔天怒火和死不认账。
结印的那名道人手执拂尘躬身道:“神助不敢当,贫道只是暂且缓和了陛下的病痛,而非根治,”他稍一踟蹰后道,“陛下身上的恶咒咒力极为强大,且历经百年已深入骨血当中,若轻易拔除只怕会伤及陛下龙体。此事还得徐徐图之。”
“你……的确是个有本事的,”经过短暂的休憩后皇帝重新恢复了些许力气,气若游丝地哑声道,“既是如此,朕的病情便拜托给诸位仙师了。”
内殿中又安静了片刻,皇帝喃喃道:“朕累了,朕好久没有如此松快过了。朕要好好地睡一觉……”
言罢,漆黑的内殿中再无声响,皇帝竟就似这么安静地睡了过去。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这意思是用不着我们,我们可以回去了?”
也有人不满地打量那个出手的道士,嗤之以鼻道:“沽名钓誉之辈!”
这些修士既然接下赏令入宫,绝大部分都是希望借此机治好皇帝扬名天下,若是能被封为国师,那便是一步登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可眼下所有风光都被这个道士一人摘尽,可不招人嫉恨吗?
那道人面对数十道复杂不一的眼神,始终面色淡然,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相比之下,千山教几人与李药袖就显出几分置身事外的平静了。
李药袖平静是因为她压根不会治病,纯粹是混进宫里帮可怜兮兮的小青龙找它剩下的半颗龙心。
至于千山教那几个道士好似只是进宫长长见识一般轻松自在。
唯有为首的那个青年道人的视线始终落在屏风之上,仿佛要穿透屏风看清背后的景象。
李药袖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一道瘦长身影从屏风后缓步绕出,正是伺候皇帝的那名内官。
内官满面笑容,眼神在方才帮皇帝镇痛的那名道人身上一掠而过,言笑晏晏地向在场诸人拱了拱手:“劳烦诸位仙师大驾走这一趟,本该让诸位好生替陛下诊治一番,哪曾想陛下今日竟能安然入睡。”
他重重叹了口气:“诸位有所不知啊,陛下已经好些年没能好生睡上一觉了,实在太难得了,便只能令诸位空跑这一趟了,”他话锋忽而一转,笑眯眯地轻声细语道,“这两日眼看京中要下大雪,来回奔波实在不易。各位仙师中有许多都是从外地赶来京城,在京中吃住多有不便,陛下之前也说了要好生招待诸位,仙师们不如就此留在宫中?也方便时时替陛下缓解病痛吶~”
此言一出,有人欣喜,有人踟蹰,也有人深深皱眉。
皱眉的人中竟也包括上清宫那个道人,他犹疑着出声禀明:“这位大人,我观中仍有诸多杂务待贫道处置。贫道的宫观既在宫中,来往方便,就不留……”
“哎!道长您可是陛下亲口认定的高人哪!”内官笑着打断他的话,“您不留在宫中可说不过去!至于其他仙师嘛,既然接了赏令那可就是要尽心给陛下治病哪,何况这国师之位只有一个,您们谁也不想落人一步吧?”
话已至此,在场众人多在江湖行走已久,心中已然明白,留在宫中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是不免有人埋怨几句。
内官好似没听见那几句“大逆不道”之言,笑容可掬地吩咐宫婢为众修士们开门引路。
而“居心叵测”的李药袖对于留在宫中自是求之不得,颠儿颠地缀在人群尾后。
微笑目送他们而去的内官不意间瞅见一个被粉色小袄裹得圆圆坨坨的身影,眼皮猛地一跳,下意识喊道:“哎?那个,就是那个姑娘!你站住。”
李药袖正与沈檀激烈讨论他缺少的半颗龙心究竟在宫中何处,浑然没发觉被喊之人是自己。
内官的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他伺候皇帝多年,伴君如伴虎,早已练出了非同寻常的直觉。
在“这姑娘是个搞事的厉害角色”和“就是个浑水摸鱼的江湖骗子”之间,他犹豫片刻选择了前者,他重重咳嗽了一声:“那粉色袄子的小姑娘,你停一停。”
李药袖这才后知后觉地法发现这宦官喊得可能是自己,茫茫然回头:“啊?”
内官面对着那张天真无邪到有些憨厚的面庞,突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果然是他想多了吧!一定是他想多了!咱家纵横禁庭多年,阅人无数,岂会被一个黄毛丫头蒙骗!
所以,这就是个蠢到敢进宫骗吃骗喝,不会影响到陛下大计的小骗子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