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雅青看了一眼严真真,见她殊无紧张之色,反倒饶有兴味地看着座上的众生相,忍不住暗自点头。小小年纪,能有这样从容的风范,已是不易。她越是喜欢严真真,便越是对荣夫人散布的那些谣言恨得牙齿痒痒。
好好一个宦门千金,被流言遭践成了什么样子!
“有把握吗?”她悄悄地问。
“姐姐放心,总不至于给姐姐丢脸就是。”严真真含笑。
洛雅青白她一眼:“我怕什么丢脸,不过是想给你做脸!你好好地想,就是作得一般,你那手字也能拿得出手。”
严真真点头,果然坐于一侧开始苦思冥想。可怜她当年看《红楼梦》的时候,只专注于三角恋爱了,根本没有过多注意那些诗啊词啊的。幸好咏夏的诗不少,随手拈来,便成妙句。
她选了一首杨万里的初夏诗,一笔一画地写好。自己凑了两句,再与薛宝钗写的那两句合成一首,也算交了差。
身后的丫鬟悄悄地凑到洛雅青的耳边,把严真真的诗句一一念了。
洛雅青顿时露出了笑容,看来,今天果然能替严真真打个翻身仗。她目光在方炽宁的脸上稍作停留,嘴角才慢慢地敛了笑意。京都才女之名,今日可以易位了。她费尽心机安排了今天的这么一出,可不是为了替别人做嫁衣裳的。出彩的,只能是她的妹妹严真真!
严真真听着方炽宁被众星捧月地大赞而特赞,就连洛雅青也毫不掩饰欣赏之意,有点郁闷地看着自己的宣纸。难道杨大诗人的功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就算螃蟹咏得不好,但那两句皮里春秋,应该也够出彩了吧?
方炽宁沾沾自喜,嘴上却还谦虚了两句:“那是因为洛王妃没有露一手,不然哪能让炽宁拔得头筹?”
这句话,除了捧高洛雅青,把剩下的一堆人全给得罪完了。尤其是陈圆圆,鼓圆了腮帮子在一旁出闷气。
严真真注意到文静少女在不断地劝说着什么,明明年纪比陈圆圆还小,粉妆玉琢的,比自己还要小着一些的样子,却像个大姐姐似的,忍不住觉得好玩,倒把自己的争强好胜之心给放下了。大不了,就是劳而无功,反正她也没落在下乘。
“拔得头筹……这话倒是说得早了些。”洛雅青轻笑,扬起头道,“真真,你的诗怎么还不呈上来?”
严真真“哦”了一声,把目光从那少女的身上收了回来:“姐姐不说,妹妹都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层,不如藏拙了。”
洛雅青嗔道:“胡说,欢姨的女儿,会差到哪里?你若作得不好,我可不放你回临川王府,非让你跟我学好了才许回去!”
严真真顿时懊恼,早知道她还不如不写,留在平南王府受教,比回临川王府去和太妃打太极拳舒服多了。
身后的丫鬟双手捧了宣纸,洛雅青眼皮子也没抬,直接道:“念。”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一诗读毕,座上已是鸦雀无声。洛雅青睁目击掌:“好一个芭蕉分绿,闲看儿童!虽一字无夏,却句句是夏,好诗!”
她一赞好,余者自然不甘人后。尤其是那陈圆圆,更是赞得眉飞色舞:“依我看,这首诗比方姑娘的那首,可强上百倍不止。”
方炽宁怒瞪了她一眼,却不说话。百倍那是夸张了,但确实比自己的要强上一线。她抿了抿唇,才倔强道:“还有一首咏蟹呢!”
咏夏的诗可能提前做好,但螃蟹的那首,却是难的,她就不信在京城传为诗书不通的严氏长女,还真能赢得了她!
严真真有点心虚,毕竟只记得一半,还有一半是自己人为杜撰的。谁知洛雅青却胸有成竹似的,把咏蟹诗读了一遍:“这首比那一首还难得,咏蟹自古以来就没有出什么佳句,但这‘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两句,却足可以让前人羞愧。”
陈圆圆首先接口:“不错,这两句好,短短十四字,竟把这螃蟹的本性给写活了,比那些吟它怎么个美味的都好。”
洛雅青叹息:“真真,看来姐姐这才女之名,可有些名不副实了。欢姨泉下有知,一定欢喜得紧。”
正文闺中之道
严真真连忙笑道:“姐姐又来笑话我了,不过是投机写了两句,怎么能和姐姐比?”
众人又赞赏了一回,笑道:“有其姐必有妹,不道两位王妃都是诗词圣手!我们在这里谈诗论词,可是贻笑大方了。”
陈圆圆更是对严真真大为倾倒,歪着头看了半日,忽道:“严王妃,你年纪这么小,可诗却作得好。往常怎么听说……你诗书琴棋,一样都不好?”
经话一出,顿时满场静默。
严真真赧然:“本来就不登大雅之堂,在家里自己写着玩儿罢了。”
这样的场合,她自然不会说一句荣夫人的坏话。反正她说不说,都是一样的效果,就算最没有城府的陈圆圆,也能想到其中的猫腻,更何况其他人呢?
“旁的不说,这诗书二字,在我们这群人里,可算得是头一个的了。”陈圆圆却很爽直,“别说我比不起,就是有些自诩为才女的……哼,也比不上。”
素有京城才女之称的方炽宁脸色发青:“陈圆圆,你说谁呢!”
陈圆圆因为严真真胜了一头而心情大好,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不觉得讨厌,反倒透出一种天真烂漫。
“江山代有人才出,姐姐可该让位了。不过,让妹妹接下这个棒子,姐姐愿意。”洛雅青笑眯眯地开了口。方炽宁只能哑然,她虽然近来在京城风头不小,但毕竟还没有人承认她是京城第一才女,这话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