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就是他们拿下南郭镇方圆区域的一个默契暗号。
神久夜素来不爱搭理这些纠纷,索性把找茬的人都丢给玉墨和孔雀去处理,门一关,她照样宅起来修自己的道。只是有太虚观弟子到来时,她会稍微关心一下,一边等待某个人出现,一边又为他没有来而暗自松一口气。
须知,玉墨这只万年蜃精不是闹着玩的,即便离开她的主战场东海,她依旧能够把各派的精英玩弄在鼓掌中。倘若她知道太虚观里有她家东皇神尊的宿命对手,绝壁秒杀清场不解释。
好在南郭镇算不得繁华的大城镇,各派没有在此投入太多精力,如今的兰若寺确实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久而久之,来刷副本的各派弟子越发少了。
春去秋来,神久夜从失望,到不想再关注,一心扑在修炼上。
直到多年后某一日,当玉玑子带领太虚观的弟子杀入兰若寺,神久夜惊讶之余,也有几分预料之中的喜悦。
她召回准备照旧把入侵者捆成粽子做晚餐的玉墨,让她将孔雀一块儿拖进梦幻城,又叫小雪和几个比较听话的小妖先行离开,叮嘱几句话让她见到太一归来时转告他,而后自己含笑坐在梳妆台前,不疾不徐地涂抹水粉胭脂,对镜画眉。
那些修士杀完外头的小妖,一路闯到内室,却见有个不沾妖气的女子正拿着一支珠花在发鬓间比划,犹豫着该戴在哪一个角度才美,听到有人闯入也没回头,艳色的绸缎花朵衬得她的面颊越发白皙,唇上胭脂鲜红欲滴,微抿的唇如含了万千衷情,欲诉难诉。
她上妆的动作缓慢而雅致,仿若春闺中无忧无虑的女子,和外头鲜血厮杀完全是两个世界,她像是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场,令那些杀红眼的修士无法踏足她的领域,只能愣愣地站在房门口。
“尔等为何聚在此?”走来的是一位身穿太虚观道袍的中年男子,时间侵蚀了他昔日隽秀无双的容颜,却给了他岁月沉淀下来坚毅成熟。
太虚观的弟子退到一旁让开路来,恭敬道:“玉玑子师叔,这儿有个女子,大家瞧着她身上没有妖气,可能是被妖怪捉来的可怜人,而且精神似乎有点不妥……”
神久夜的容貌从未改变,她知道玉玑子能够认得出她来,可是她却差一点儿认不出玉玑子。
面对越过众人,笔直走到她面前的玉玑子,神久夜微微仰起头,似笑似叹:“你老了。”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不曾关心过光阴的流逝,然而再见到他的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时间无可抵挡的魔力。印象里稚嫩的孩童、倔强的少年,如今变成了心思深沉的中年,温润如玉的气质下,仿佛包裹了锋锐的坚冰利刃,使那有些苍老的容颜也能给人无方的惊艳。
神久夜把手中的珠花递给他,笑问:“还能为我戴上它吗?”
玉玑子定定看着她,目光清明而幽深,他问:“你是谁?”
“呵……呵呵呵!”好像听到了有趣的笑话,神久夜捂着嘴唇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收回手转过身看着镜子,举起珠花戴在发鬓上,镜中人儿上翘的唇角,瞧着是七分柔婉,三分嘲讽:“我一直是我啊。虽然也可以变回少女的模样,但成年的样子会比较有威信……许你老了,就不许我‘长大’吗?”
作者有话要说:
☆、目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神久夜捧着首饰盒挑挑拣拣,里头都是太一命玉墨从东海取来的珍宝,平时她只要看着它们就会觉得心情明媚,今天却有点烦躁。最后她取出一枚珠子,递到玉玑子面前:“此乃东海蜃精所结的宝珠,蕴含精纯的蜃气。”
玉玑子想了想,接下了蜃珠,却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神久夜,他再一次问:“你到底是什么?是魔,还是神?”
“久夜姐姐”曾是他幼年记忆的支柱,他一度以为即便全部人都排斥他,他也能和“久夜姐姐”继续过平淡的日子。可是有一天,她被暴怒的村民冠以“妖怪”之名带走,招摇撞骗的冒牌道士将各种罪名推到她身上,不久后他从村民口中听到她的死讯。
从那时起,他所有的记忆便是灰暗一片,“久夜姐姐”的死让他认清自己的无能、百姓的愚昧,以及世道的不公。所以莫非云再一次出现时,他甘愿拜师。
十五岁那年,他被云麓弟子折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知为何再睁眼时却见到了她。她的五官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容颜美艳更甚,褪去少女的清丽,神久夜身上透着成熟女人的妩媚。
看到她盈泪的眼时,有一瞬间他打心里感激上天将她还回来。那时,只要神久夜告诉他,其实她当年被人所救离开东楼镇,他一定会相信她。
可是,没有。
神久夜走了,留下他,还有一地的尸体,包括他恨之入骨的云麓弟子。
然后他看到很多妖魔闯到山洞里摆布起那些尸体,却没有动他,甚至在他要抢回莫非云师傅的遗体时,也随了他的举动,对他视而不见,因为“神久夜大人”吩咐不可为难他。妖魔将守在外头的云麓弟子全杀了,他才得以带着莫非云师傅的遗体顺利离开。
会答应大道加入北溟,成为幽都王的棋子,未尝没有再见她一面,询问她真相的念头。至于为什么要找她,想从她口中听到哪一种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偏偏幽都的女妖中,无一个是叫“神久夜”的。
眼下她所赠蜃珠既然出自东海,是否说明她和东海神族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