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屏风之外,他听到一个声音,熟悉而陌生。
依旧清脆悦耳,但其中的疏离,不经遮掩而暴露无遗。
他起先以为是汀儿生自己的气故意如此,殊不知一个名为“宿命”的东西已将他们带入轮回……
“你可以叫我诗雯!”当汀儿以陌生的目光注视着他时,嘴角不觉弯成一个月牙形,不再是那个刁蛮精怪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顶着十四岁的容颜,却带着一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睿智与开朗。
他在她面前,已完完全全成了一个陌生人。
而她,站在他面前,亦是如此。
他想,比起过去不谙世事高高在上娇蛮可爱的女孩儿,他更喜欢现在这个汀儿,这个迷糊而懵懂,时而聪明时而笨拙的少女。
诗诗……林诗雯……这才是真正的你罢!?
时过境迁,当攸然以帝王的身份站在金銮殿上,一如当年的父皇,将这万里江山踩在脚下。高处不胜寒,唯有一道柔柔的目光始终长相厮守,如影随形。
父皇,母后,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能够陪我共度此生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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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红颜醉卷二笙歌散后酒初醒
晚宴上,夏小姐被安排在攸然身边,隔了一桌坐着。夏庄主满脸堆笑,时不时起身为他们二人夹菜倒酒,一面又嘱咐下人好生伺候林公子。
林公子?夏庄主还不知攸然真实姓名罢!?
不知别人底细就想将女儿嫁于他,这个夏庄主都不担心什么么?
又或者,他已经知道攸然的身份?!
想到这层,心中一惊,攸然身份尊贵无比,若让人知晓岂不危险?扭头却见易岚神色如常,谢可闷头吃饭,宫主大人一幅看好戏的样子,悠哉悠哉。唯有陈子宁倒显得心神不定,双眉紧蹙。
这几个人……一个个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恨恨咬牙,女子的矜持使得自己不得不将所有怨气憋在心头,一顿饭吃得很不畅快,而旁桌的夏小姐和攸然谈笑风生,怡然自若,丝毫没有什么生疏感。
攸然的温润与她的柔美交相辉映,仿若被明亮的灯光蒙上一层薄纱,深深浅浅,似为天合。
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涩,忍住不再看向那一桌,像夏小姐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攸然罢!?
也好,自己借此死了这份心,往后该多想想如何回去。
苦闷之间,几次抬头见陈子宁投来若有所思的目光,幽沉深邃,像是要在我身上探寻什么。待要张嘴问时,他又转向别处。
饭后,夏雪去找自家姐姐谈天说地,我一人打发了下人,慢吞吞地朝憩园走去。
今夜,夏雪大概不会回来罢!?
能见到许久不见的家人,一定很开心……
月光如水,倾泻一地,夜色中的清凉山庄燃起了一盏盏花灯。烛光在夜影中摇曳,落在路旁的树枝上,投下斑驳的黑影,风一过,树枝沙沙作响,将那原本清晰的黑影模糊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还有这灯火,这风声,这黑影……
终究是被遗忘了……
攸然、谢可、易岚、宫主大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道路要走,都有各自的任务要做,唯独我,徘徊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始终不属于这里,也回不到另一个世界……
手不觉间抬起,将发簪抽出,黑发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记得原来的身体也有一头长长的黑发,爸妈常说我生得不是很好看,独独眼睛和头发,盖过了那些的缺点。
原来的我,总喜欢将一头黑发披下来,指缝穿过发丝,感受着那份柔软……
把玩着发簪,是攸然送给我的,如今,似乎没有必要了……
为君绾青丝,为君画眉黛,这些夫妻之乐,于我于他,不合礼仪。
我不是鱼汀,所以他不需再娶遵守那个婚约。要获得鱼家的支持,方法有许多种,不一定非联姻不可。
下次再遇时,便这么对他说罢……
“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在这很危险。”身后传来一声幽幽叹息,转身时见一袭黑衣立于花灯之下,印上了橘红色的光影。
“陈子宁?”在这见到他出乎我的意料。
他静静站着,没有作声。
细看时不由吃惊,第一次见他这般愁眉不展,心事沉沉。良久,他几步走到我跟前,“你已不是小孩,何必……”
哇的一声,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被猛地触动,我嚎啕大哭。面对着他眼中的宠溺,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扑到他怀中啜泣。陈子宁轻轻拍着我的背脊,一下一下,再未多说一句。
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任何的安慰,只想找一个依靠,狠狠哭一场。
很久,直到双眼红肿,嗓子嘶哑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从他怀中跳出,呐呐说道,“对、对不……”
“不要道歉,”他阻止道,语调中竟带着一丝哀求,“永远不要对我道歉。”霎时一股化不开的悲哀流淌而出,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簪子,走到我身后替我细细理好头发。
“该道歉的是我,是我……”他的哀伤在我耳边回荡。
“什么?”惊愕于他的神情与语调,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汀儿,”陈子宁一把将我搂在怀中,低哑着嗓音,“无论你是否记得,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心里反反复复咀嚼着最后一句话。
他说,鱼汀永远是他的妹妹……
莫非鱼汀与陈子宁之间的确有过什么瓜葛,只是他不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