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空气中暖意阵阵,隐约还夹杂着安神助眠的熏香,云糯想,现在过来拜访,会不会不是时候。
晃神之际,听到小姨的声音:“糯糯。”
云糯连忙收回思绪,柔静的眼睫轻垂,乖顺喊人:“周爷爷。”
周老爷子七十岁的高龄,当看样貌,仍旧精神烁矍,但即便老了,也还是周家的一家之主。
掌管这样的大家族,几十年如一日,常年身居高位者,气场中自有一股威严肃穆,不提其他,单看周思慕这位亲孙女,此时见着老爷子低眉顺眼,仿佛连大气都不敢喘。
佣人上完茶,周老爷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儿媳和两个孩子坐。
初次见面,第一句无疑是问候远在南市的亲家,云糯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住,复又放下,抬起头看向主位,将外婆的近况悉数道来。
女孩讲的很仔细,从几月前外婆身体欠佳,到当下恢复的现状,直至话题结束时,说外婆不宜远行,让她代为向他老人家问好,整个回话过程礼貌有据,落落大方,使得旁边南乔听完后,脸上都忍不住挂了丝欣慰的笑意。
屋内安静,周老爷子的视线落在女孩身上,打量片刻,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若是心细之人,便能看出老爷子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之下,似乎也隐藏了些许温和。
面对这样进退有度的小辈,而且还是女孩子,没有人能忍心继续板着个脸,这位周家之主亦不例外。
寒暄两句,老爷子累了,南乔起身告辞,带着两孩子离开主屋,在佣人的引导下,前往今晚摆宴席的庭榭大院。
人走后,周老爷子喝了口茶,示意一旁候着的佣人,让他过去把老大和老二叫来。
另一边,直到走出主屋很远,云糯才不着痕迹舒了口气。
传闻周家祖辈家教严苛,几年前她虽然来过一次,却恰逢周老爷子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便没有机会当面拜访。
时隔五年有余,今年再过来,她总算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百闻不如一见。
当晚,满庭宴席喧哗热闹,周氏本家和旁系加在一起,足足有近两百人。
云糯和周思慕这些小辈独自占了一桌,放眼看去除了旁侧的周西陵,其余皆是陌生面孔。所以人虽多,她却体会不到这场晚宴的半分乐趣。
她视线下意识搜寻,很快便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周崇月坐在中间那桌,挨着周老爷子,他今晚穿了件稍厚的休闲外套,里面是深色毛衣,露出一截笔挺洁净的衬衫领子,给人的感觉依旧清隽温润,面上透着几分疏离。
视线微转,云糯在老爷子的另一侧,看到了上次见过一面的顾音楼。
顾音楼作为来客,不同于其他人,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坐到老爷子的身边,大家都心照不宣。
一家之主钦点的儿媳,诚如周思慕之前所透露的,今晚来这么多人,大概是要见证周崇月与顾音楼的婚事。
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云糯有些食不下咽,好不容易捱到七点,期间有零零散散的人下桌,她瞧了眼身旁吃得津津有味的周思慕,不忍去打断,只能自己先行离席。
路过湖边时,远远望向对岸,看到周西陵身后跟了几个年纪稍小的同辈,一群人不知从哪里买来的烟花,吵嚷着要去院子里放。
他们将烟花筒在空地上并排摆好,周西陵取下嘴里的烟头,就着猩红的火星点燃引线。
夜幕下,年轻男人后退几步,烟再递回嘴边时,一束火光直直窜上浓墨的夜空,接着绽放出五彩斑斓的星光,墨染的黑夜一下子亮如白昼。
与对岸的热闹相比,湖这边就显得有些冷清。
云糯双手揣在衣服兜里,冷得不停跺脚,站在一览无余的湖水前,抬头仰望烟火,夜风拂过,浸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直至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微微侧过头去,看到来人稍稍一愣。
“三叔?”
周崇月缓步走来,单手解开外套脱下,神色如常地披在她身上,低声提醒:“地面湿滑,不要靠湖面太近。”
浑身被暖意包裹,云糯晃了一下神。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僵僵地问:“让人看见,会不会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男人目光落在她脸上。
看他坦然深邃的眼神,云糯想说的话又一下子咽了回去。
烟花璀璨,两人静立片刻,耳畔响起周崇月温和的嗓音:“你今晚离席的早,还想不想吃点别的。”
她诧异地抬头,努力分辨,他这句关切的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仅仅随口一问。
周崇月没有避开,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任由女孩注视,但她看着看着,发现自己又开始不对劲起来。
明显加快的心跳,让云糯迅速收回了目光,她转过身去,将衣服取下来递给男人,随之不知含糊了句什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女孩逃似的背影,周崇月眸色凝住,黑色的外套被他拿在手里,仿若增加了千斤的重量。
半晌,偏头看向夜空消散的烟火,他眼角泛起一抹浅淡的嘲意。
今晚的酒不烈,但喝酒的人,却早已不清醒。
烟花美丽,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昙花一现罢了,晨曦将至,褪去黑夜的掩盖,他仍旧是那个逃不出圈禁自己牢笼的虚伪者。
拒婚
回到庭榭时,周思慕正像个无头苍蝇般四处找她。
“姐,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云糯拿出一看,果然,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已经没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