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下,也该是天下人的天下◎
刃毒解开之前,闻丹歌始终压抑着迎魁的剑气,不曾真正放开手战过一场。这么多年,无论是迎魁还是她早已技痒,如今人剑出鞘,可就有人要倒霉了。
“起。”双掌合闭,迎魁横悬,隐隐泛着白光。
这是最简单的剑式,简单到入门弟子都不屑于使用。千淏长老一手掐诀,法器幻出巨大钟身,遮天蔽日,将殿内人笼罩其中。随着钟身“隆隆”缩紧,耳畔似乎响起千万道交错的钟鸣,一声、一声,震得人神志不清,眼前阵阵眩晕。
殿中包括千淏长老自己的弟子在内,全都不堪其扰,或捂耳惊叫,或四散奔逃。只有闻丹歌和她手里的剑,依旧保持着“起势”,仿佛完全没受影响。
千淏长老冷眼看着她,心中不无傲慢。他就说,赵元冰怎么可能请得动真正的高人?莫惊春也就是看在前宗主的面上才愿意出手相助。现在情面耗尽,还不是被个空有架势的骗了去。。。。。。突然,他胸膛一震,生生吐出一口血,继而身子止不住颤抖,必须以手撑地才不至于彻底倒下。
这是、这是怎么了?!他撇开弟子的搀扶,颤抖着抬头去看,便见幻钟已然逼近闻丹歌,却莫名在她面前三尺停下。
不对!待看清遏制幻钟的是什么后,千淏长老蓦地瞪大了眼,一双眼目眦欲裂。
逼停幻钟,使其不敢逾越一分的,正是闻丹歌的手,或者说,是从她掌中流露出的真气。
那是何等庞大的修为,又是何等敏锐的洞察力。只消一招,就能穿过幻钟直击施法的主体,并且无视他施加在上面的层层防御术法,赵元冰究竟请来了什么人?
闻丹歌俯视着下方渺若群蚁的众人,刚才那一招甚至没有动用全部力量的百分之一,她依然在蓄力,向迎魁源源不断灌注真气。“起势”纯粹动用剑修的力量,并不与剑相干。无论用的是桃木剑还是上古神兵,若是剑修实力不济,那这招无疑于自爆短处。所以大多剑修都会在入门之后放弃,改用更高深的剑法,以求最大程度发挥剑本身的力量。
因此很多人不知道,“起势”运用到极致,是可以铸剑的。
在原本的基础上,铸出一把源于真气的剑。人剑同源,挥剑即是动己。
千淏长老反应很快,发现钟身对她无用后迅速改变攻势。只见他一拂袖,袖中闪出一条漫无边际的绸缎。缎面柔软,泛着华贵的光泽,仿佛霓裳羽衣舞中婀娜多姿的水袖。赵元冰却急了,扬声提醒:“这是水鬼缎!被它缠上必须立刻挣脱!”
缠上必须立刻挣脱?闻丹歌朝她一点头,腾出一只手抓住绸缎狠狠一扯。水鬼缎迅速攀上她的手臂,眼见着就要往脖颈处蔓延,而只要水鬼缎勒住脖颈,就是天道来了也救不回。千淏长老情不自禁勾起一抹笑,喘气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很好,只要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死了,他就能顺势拿下赵元冰。这样,整个无物宗都是。。。。。。她在做什么!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水鬼缎末端起火了,而火光中心,正是闻丹歌。
火源就是她手中那一段水鬼缎。熊熊烈焰中,水鬼缎似乎发出了一声凄厉尖叫,挣扎不过后不复狰狞,奄奄一息地垂在她手上,仿佛一匹真正的绸缎。
闻丹歌见烧得差不多了,松手一扬。火焰循着长长的绸缎向下蔓延,冲天白烟挟着灰烬在殿内横冲直撞,熏得人睁不开眼、又呼吸不得。眼见着火光就要烧到千淏长老身上,有弟子劝他:“长老!快断了!”
千淏长老却无动于衷,死死盯着浓烟中身影模糊的闻丹歌。
他就不信,随便一把火就能把他的水鬼缎烧掉!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九昧真火!有本事把他烧成骨灰!
火焰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十分妥帖地想替他还愿。火舌攀上皮肤的刹那,千淏长老就明白,此人修为决不在他之下。甚至比莫惊春更加莫测。
只是他悔悟的时机太晚了。势成,迎魁急不可耐地脱离束缚,如一道自天外而来的远古巨陨,穿破长空撕裂天穹。甚至能清晰看到,剑尖破空时激出的火花。
携霆带电,如飓似浪。剑修有其固有属性,寻常人终其一生也只能让剑沾上一点他的属性。可千淏长老却在这一把剑上看到了五行的轨迹。
那是超脱凡人修士、不,是远超他们这些所谓化乘修士的法力。或许天下所有修真者追逐的“道”和“神”,就在这一剑里。
她到底是什么人?剑气降临之前,千淏长老脑中灵光一现,愕然:“镇。”
因为只有“镇”,才能以凡人之躯比肩神灵。
那锐不可当的剑尖堪堪在他眼前停下。饶是如此,利刃掀起的风浪仍然使千淏口吐鲜血,抖动不止。
他的声音很小,以至于在场除了闻丹歌没有一个人听见。她突然收手,恰好赵元冰也把那些本不恋战的弟子逼退,警惕着挪到她身边:“怎么了?”
闻丹歌没有回答,大步走到千淏面前。围在千淏周边的弟子见了她,一边惧怕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殊死顽抗。此时千淏发话:“都停手。”
磨彰殿内针落可闻,只有闻丹歌的脚步声。她立在千淏三尺外,剑尖擦着地:“你刚才说什么?”
千淏沉默,半晌才缓缓垂下头,失去法力维系的发露出原本苍白的模样。这个压了赵元冰十数年的野心家,在她面前一夜变回了垂垂老矣的凡人:“罢了。这无物宗本该姓赵。”
“不,你说错了。”赵元冰斩钉截铁道,“无物宗从来不属于某个家族。”
“它是信洲百姓的无物宗。”
而天下,也该是天下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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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疑惑千淏为什么自愿交出炼器宗的掌控权,赵元冰却深知“非礼勿听”的道理,并不向闻丹歌探个究竟。千淏都屈服了,剩下大大小小的长老纵使不情愿,却也不敢再负隅顽抗。于是赵元冰一夜之间,成了名副其实的“赵宗主”。
她看着手上各宗的令牌,有些恍惚:“这就,把他们降服了?”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先要破了这桩失踪案稳住根基,再一点点收服人心。这个过程少说也要一年,她甚至做好了十年后彻底整顿无物宗的打算。
可现在闻道友一出手,她少走了十年弯路?
尹叙白摇头,内心叹道:他这个未婚妻,瞧着是个伶俐的,可原来内里也免不了俗。这世上从来不是“以德服人”,手上有武力,拳头够硬才能说事。
还好有闻女郎。这样想着,他便顺手把第一杯茶递给了闻丹歌,并赠上一个清浅的笑。
以为未婚夫会给自己递茶的赵元冰:不妙,刚才好像被嫌弃了?是她说错话了吗?
经过半日的歇息,应落逢总算缓过来一点,如今正捧着碎成两半的镯子兀自出神。闻丹歌就坐在帐边陪他,道:“这两日我要和赵元冰出去打探消息,她设了护卫在外面,你安心养病。”
应落逢拉住她的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闻丹歌一怔,从他眼底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她没有过这种情绪,却忆起很久之前破庙那晚,她击退歹人后,他也是这样惶恐不安地看着她。
仿佛在说,别丢下我。
“有。”她想了想,道,“敛影,也就是你觉得奇怪的弟子,似乎又陷入了魇,怎么叫也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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