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第59章
“小宝,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温柔的女声?自近旁响起,柔软的手?掌一下下,极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小臂,明曜骤然惊醒,双眸颤抖着转向身旁的女人——强烈到几乎刺眼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美丽的面容模糊成看不清的轮廓。她嘴角抿着些微的笑?意,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眸像是平静的大海,恬静而温良地望着她。
“……”明曜从床上坐起,蓬松的被褥自她肩头?滑落,她抱着膝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女人拾起被角,将她重新严严实实地包裹成一个团团。
“小宝,你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小冥欺负你了?”女人心疼地看着明曜,伸手轻轻蹭掉她颊边干涩的泪水,表情显而易见地担忧起来,“有什么事要和娘亲讲呀。”
“娘亲?”明曜闻言一怔,她伸手?蹭了蹭自己的眼睛,轻声?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就是在家里啊。”女人凑到明曜身边,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也没有生?病,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啊……是不?是小冥昨天夜里又讲鬼故事吓唬你了?”
她自顾自地认定,有点生?气地站起身:“乖乖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喊他来。”
明曜在女人走出?房间后翻身从榻上下来,她光脚踩在地上,低头?盯着自己肉乎乎的小短腿和脚丫发了会儿呆,又开始转头?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是她熟悉的家具陈列方式,床榻、桌椅、橱柜,甚至门窗的位置,都和她在北冥住所的布置相差无几,但是她第一眼,却觉得非常陌生?。
窗外的阳光太过耀眼,屋顶的存在几乎也挡不?住那样强烈的光芒,它从四面八方而来,角度诡异地照彻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几乎所有的物件都暴露在强光之下,连影子都无处遁形,也是因此,那些家具的颜色都看起来都鲜亮奇异得过分,热热闹闹扎在一堆,多?看一眼都觉得十?分刺眼。
明曜踩在凳子上,撑着桌子打量自己镜中的模样。
眼前的小孩子很明显就是她一百多?岁的样子,虽然整个人都肉嘟嘟的,连五官都没有张开,可是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已经和成年?之后的她非常相像。
北冥黑暗无光,贫瘠落后,并没有像东海那样到处布满了发光的珠宝和材料,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明曜自己都不?太清楚她的人身究竟长成什么样。
可是如今,这镜中映出?的她,确实一丝一毫都逼真得不?可思议。
明曜原本以为?自己又进入了什么秘境,现在细想,却完全对自己的处境毫无头?绪了。
莫非她真的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时候?
明曜从凳子上跳下,推开房门走入院中,阳光并没有随着她的移动而变化。小院不?大,用鹅卵石铺出?了一条小路直通院外,每一块石头?都被阳光照出?了五彩斑斓的黑,令明曜一下子想到了冥沧身上干净光滑的鳞片。
她光脚踩在鹅卵石上,切实的刺痛传来,明曜全身一个哆嗦,连忙跑到小道旁边的沙地上缓了缓,但紧接着,她又发现了一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她脚下并不?是纯粹的泥土,而是北冥常见的沙土。而在那沙土之上,一棵巨大的花树遮天蔽日地生?长着,浓绿的树叶与鲜红的花朵交相呼应。
明曜在西崇山见过那么多?花树,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植物——与其?说?是树,却更接近海底颜色奇异的珊瑚礁。
明曜在树下绕了半圈,正要往院外走,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玄衣的身影抱臂靠在门口,垂首看着她。
那个人是少年?的身形,乌发高束,玄衣劲装,与她一般无二的桃花眸微扬,在厚厚的面具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你又跟母亲胡说?八道什么了?”
明曜怔住,下意识地摇头?,少年?却大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肉:“昨天晚上白衣水鬼的故事不?好听?那妹妹喜欢听什么?”
“……冥沧?”明曜低声?喊出?他的名字,下意识抬手?去抽他脑后面具的系带,却被他侧头?躲开,更用力地掐了掐她的脸。
“你胆子肥了?”冥沧揪着妹妹的脸晃了晃,冷冷哼了一声?,低声?道,“再敢告状,我吞了你。”
最后一句话?压得当真很低,就像是毒蛇危险的嘶声?。
明曜在他松手?的刹那后退一步,抬手?揉着自己发红的脸颊,摇了摇头?:“你不?会吞掉我的吧?要是你想,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你就会把我吞了。”
少年?有些诧异地微微睁眼,显然没有想到这一招居然吓不?住眼前的小丫头?了,小孩子一日一个样,明曜此刻这样冷静的语气,几乎让他无法将其?与昨晚那个,被他三言两语吓得钻在被子里不?敢出?来的小丫头?联系起来。
他歪了歪头?,慢吞吞道:“我好像有跟你说?过……那是我活到现在最后悔的事情。”
“冥沧!”身后传来一声?怒叱,“你又在对你妹妹胡说?八道什么!”
少年?闻言身体?一僵,有些无辜地回?头?望着那个变身暴躁老妈的女人,他拍了拍手?,站起身哼哼:“你让我来看她的,我看过了,走了。”
“你!”女人气得伸手?拍他,却被冥沧绕着躲了过去,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明曜在不?远处打了个喷嚏。
“怎么打喷嚏了?是不?是着凉了呀?”女人忧虑地蹙起眉,却见明曜低头?捧着一朵从花树上掉下来的红花——这个花,闻起来是腥气的,而花瓣花芯的正常构造更是一点儿都没有,像是一朵海葵。
她在听到女人的关切后回?过神,将红花放到地上,摇了摇头?:“没有着凉……是这朵花好臭。”
她在强烈的天光下望着自己的母亲,试图将她除了眼睛之外,都不?太清晰的面容深深记在心底。
“娘亲。”她轻轻喊了一声?,带着幼年?糯音的嗓子有些发涩,“屋子里太亮了,我睡不?好觉。”
“啊,这样吗?”女人有些茫然地僵硬了一瞬,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别担心。”
冥沧眨了眨眼,许久后才放缓声?音问明曜:“那应该怎么办呢?”
明曜仰头?看向他:“太阳的光芒也不?是一直都是那么亮的,它会被屋檐遮挡,也会被阴云,被很多?东西遮挡。下雨的时候,太阳几乎不?会被看见,所以那一整天都会是灰蒙蒙的。阳光很漂亮,很温柔,照在水面有亮晶晶的波澜,照在身上的时候是暖呼呼的。而且阳光是和黑暗共存的,任何东西在阳光下都会有黑色的影子,它并不?会照到世间所有的角落。”
明曜用简单的字句,一点点细致地和冥沧描述着阳光的样子。在她讲话?的时候,她的母亲和哥哥就那样安静认真地站在她身旁听着,小小的院落里没有风,也没有空气里浮动的自然的花草香,过于耀眼的阳光像是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落在手?臂上却一点儿都没有温度。
整个幻境虚幻、粗糙、简陋,像是从未见过太阳的人,对外界刻板的想象。可是明曜在这里停留地越久,心里的温暖就开始不?自觉地缓缓累积,几乎愿意去自欺欺人地无视这里不?同寻常的破绽。
冥沧听完了明曜的解释,许久之后才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深深望着她的脸,却在明曜回?望向他的同时别扭地移开目光:“你等一等,我会把这里改好的。”
“我相信你,”明曜感觉自己的喉咙紧了一下,她有些牵强地勾了勾唇,补充道,“……但我其?实从未觉得北冥不?好。”
冥沧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左眼显而易见地划过一抹扭曲的恨意,他顿了顿,将自己的脸偏了一点,用面具的折角挡住左眼,语气中泛起明显的冷意:“你根本不?知道北冥真实的样子,又怎配讲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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