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轮静默。
“你学校申请的进度怎么样?”之辉打破沉默。
爱君双手撑在身后,学他一样,右脚弯曲,交叠在左脚之上,慵懒的姿势,“今天刚写完essay。明天去图书馆录入,打印,然后回学校申请成绩单和英文毕业证书,然后公证,反正事情又多又繁琐。”
“哼,你自己选的路呀。”
“是啊,自己选的路,将来哭死,也会走完它。”
“出国签证不好申请,尤其是你这种年龄的单身女性,会被怀疑有移民倾向。你先别急着辞职,等拿到签证再说,给自己一条退路。”
这其实也是她隐隐担心的问题之一。关越和她分析过出国的形势和困难,以开玩笑的方式给她个建议。
“要不?”她拉长尾音,停顿。
“嗯?”他看向她。
“我们结婚吧。”她嘴唇轻勾,扭过头回看他。
这是哪跟哪?之辉转不过脑子,被突如其来的“结婚”二字砸得有点懵,同时,心花怒放。
“结了婚,我就不是单身女性,很容易拿到签证,是不是?拿到签证,再离婚?”
来不及细品被求婚的喜悦,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狼心你个狗肺,罗爱君,你还有心吗?”咬牙切齿的质问。
她笑得眼泪出来,直接躺在草地上。
“你相不相信,我早就买好了戒指。你要是想结,我口袋里立刻拿出戒指求婚,明天去登记。”
他也顺势躺下,侧躺,双手垫着耳朵,看她,而她在看天空。
一支烟,燃烧殆尽。两人之间再无别物。
爱君决定不跟他扯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半坐直,拾起烟头,用力把烟头弹向夜空。
在之辉的视线还在无意识跟随烟头划出的抛物线向前空看时,她站起来。
他顺着腿一直向上看,身子宛如可望不可及的女神,听到一声:“谢谢你。”
他拉住她的手,语气变得尖锐:“什么意思?要不要结?你不要让我感觉自己很贱好不好。”
“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问?快回去吧,地上凉。”
他在后面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结婚?”
她拍拍屁股上的泥,挥挥手,头也不回。
“我不会等你一辈子。”他在身后厉声说道。
隔几天。
爱君下班回家。
家里的气氛莫名沉重。邓玉婵,罗振伟还有贵香,定军都坐在客厅。她的心咯噔,场景似曾相识。
“不要告诉我,又要借钱。谁要是开口说钱,我马上走人。”
“不是。是肠粉店要关门了。”
前段时间有政府的人作检查,肠粉店租的店面被定义为私有危房,必须停止使用,除非做出对建筑结构有实质性稳固的修缮。
小店的主人本打算修缮,后又听说政府在别的地方有偿征地,便改变主意,不打算花这笔多余的钱。
“爸妈年纪大了,到外面打工也不现实。”贵香补充。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马上要生,家里又要添一张吃饭的口。
“要我说,”邓玉婵说:“那个姓陆的驾校,缺不缺个看更?爱君,你帮忙去问问。你爸爸可以当守夜看更。现在四处都在招。他又认识我们,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拒绝。”
爱君此刻觉得,无论自己跑多快,跑多远,现实就是条狗,追得比她更快。她已经跑得有气无力。
“妈,你不要再为难细妹啦。她已经够难了。要我说,不如我们在村口租个铺头,拉电话线,申请公共电话,做电话亭生意,稳赚。我们村没有铺头,就去别的村找,只要价钱合适,一定租下来。”定军说。他自诩跑货运,见多识广。
“是啊是啊,妈。我听以前一起来广州打工的同乡说,她在什么什么堂租个铺头仔,一点点位置,一张台,一台座机,月租一千五,再扣除给电话公司的花费,可以净赚两三千,从早赚到晚。电话亭好好赚啊。”贵香百分百支持开电话亭生意,“等我生完,我也可以去帮忙看铺。”
落子无悔
陆思成对罗爱君说:"我到时陪你去签证吧,给你壮胆。"
他们说话的时候,是在陆思成的驾校,地上落了许多红红紫紫的彩带,鞭炮末屑,经过一夜秋雨湿嗒嗒黏进泥土里,软绵绵堆在墙角边,昨天这里举办驾校与香港外资达成合作的庆贺仪式。
爱君说:"这又不是人多力量大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我这个人一向运气不错,借你沾沾,搞不好当场改运。"
"不用了。你又不能陪同进入使馆。再说,你在还影响我发挥。"
他慢慢懂得她,决定的事不会含糊,不想做的事再说第三次就以沉默代替拒绝,甚至逆反。
"好吧,那祝你马到功成。"
爱君并不是嫌弃思成,或故意拉开距离,自从一同经历生死关头,她看他多几分亲近,带几分信任,在香港的时候把出国留学的事和盘托出。至于他不理解,也在她意料范围。
纵然知道她是心有志向的女孩,思成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到吃惊,“你一个女孩子跑去美国哦,那边有亲戚吗?”
她笑笑,想起自己曾经想揶揄他属于海产类,“浩瀚宇宙,广袤地球,只有广州有我的亲戚。难道我一辈子不能出广州?”
“一个人在那边打拼很辛苦,那是别人的地盘,中国人去到就是二等公民,做的最多的就是餐馆后面洗碗或掌勺,轮不到前台带位点餐领小费。”他是听香港人说的。人说多了,自然就是事实,起码代表某部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