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按耐不住,梁梦因放下水杯,轻手轻脚上了楼。
小诚的房间漏了一条缝,透出点微弱的灯光,打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从中泻出的还有男人温润细腻的音质。
体贴,温柔,耐心。
“小舅,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他们以前就一直把我丢来丢去,现在又彻底不要我了。”
“他们不要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呢?”
“幼儿园亲子运动会,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陪着,我只有婆婆。”
“小舅,我是不是要变成孤儿了。”
又带上了哭腔。
“不会的。”是陈时序的声音,“他们没有不要你,你也永远不会变成孤儿。”
“小舅,你会一直陪我吗?”
“会。”很轻的声音,但莫名的让人安心,“乖,睡吧。”
梁梦因停在门外,没有打破这片刻的静谧安详。
这些话,她幼时也时常听,在关女士和魏霁的婚事,被家人强烈反对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旁支的二姨三姑,每天在她面前絮叨着那些她早就听腻的歪理谬论:“梦因,你还小,你不懂。等你妈妈嫁到国外去了,她就不要你了,你就变成孤儿了,你知不知道。到时候,就没人要你了。”
“你妈妈仗着你还小不懂事蒙骗你,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同意这桩婚事。”
“到时候你无家可归了,就要被送进福利院了,你知道吗?就再也没有人会关心你了。”
一开始梁梦因还会反驳,后来也不想再解释了。她很清楚关芷莹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这种婆娘,更何况拒绝跟随她一同出国,是梁梦因自己做出的决定。
只是那两个字,带着恶意的两个字,前所未有的刺耳难听。
——“孤儿”。
每说一次,她都有一种将要无家可归的错觉。
可惜那时没有人会像他这样给予正向的回答,坚定将那两个字的阴霾推远。
“在这里等我?”疏冷的声线倏然落于耳侧,梁梦因从记忆中抽离,下意识惶然地退了一步,心跳未落前,又听他下一句,“难得见你这么乖?”
两句连在一起,仿佛是她追到房门外来,在乖乖等他一般。
像以前一样。
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我没有……”想要否认,又觉得无从解释,梁梦因索性不说了,直截了当问道,“你要问什么快点问,我要休息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门锁扣上的那一声“咔嚓”格外清晰。
走廊里黑白色系的装潢,如同主人一样的风格。明亮的廊灯,让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无从遁形。
陈时序背着光,冷玉般的面孔映衬着深邃的五官,投下淡淡嶙峋的暗影。
他抬了抬镜框,双手抱胸,低眸睨着她,将她面上所有流动的光晕纳于眼底。
“梁梦因,第一次什么感觉?”
凉薄的音质在空中悬浮,在那句话进入耳道前,下意识的肢体反应远比声速更快。
方才还攥紧的手瞬间抬起,已然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