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值”周老爷马上说,不想招惹。
“那好,还剩六局就打完罢,别坏了规矩,扫了三位雅兴。”温萦松了口气,笑盈盈说。
三人神色微妙,本以为被破了的局,她竟然又主动钻进来。“如此,再欠就是甄举人的帐咯?”
“自然,自然!”她承诺说。
手中的五木哐当砸下
:一勺豆腐脑
樗蒲,以五木为子,有黑有白,其中五子全黑称为卢,四黑一白为雉,往下还有枭、犊等,本朝玩法是,玩家将五木握于双手掌心,以所掷出的点数,在棋盘上行进,行至敌棋处,可将敌棋打回,并再获一回合,行至己棋处,可堆叠一同移动,以谁的所有棋子,最先抵达终点为胜。
玩这个游戏,一对一玩,存在一定运气成分,而若有熟人之间打配合,其中一人直线前行,其余人追围绞杀目标对手,那可真是惨不忍睹。
因此,萝菡爹见情势不对,立即要求不玩。郑祈对温萦的行径大为震惊,试图拉她起来未果。
五木从她手里滑落,二黑三白,杂彩。她笑了笑,萝菡在旁险些支撑不住。三人见她运气不佳,心一狠,索性要赢她三份钱,好早点结束战局。
未想她却如蛇一般在后方盘桓缠绕,紧咬不放。
片刻功夫,三人的棋子竟然都被她打回原点。等她开始领先,便如千里马一骑绝尘,所投出的最差也是三黑二白。
运气,必然是运气,他们神色惊讶,明白自己大意轻敌。第二局,他们不敢再掉以轻心,彼此眼神示意,山羊脸赌客率先投出五黑领先,一路往前。剩下两人紧盯她的棋,却反被吃了。
她越掷越稳,十次中有九次是四黑一白,只有临近终点,才会出现一次失误。
到底还是一个新手,快到终点就心慌啊,围观者不免想。
然而这局,还是她最先走到终点,若非这几块五木是赌坊自带的,正怀疑是出老千,人刚起这个念头,她掷出第一次五黑,卢。
之后,每一次她松手,五木掉落在棋盘上,他们都要颤栗一次,耳朵嗡嗡作响,冷汗直冒,自她投出第一个卢,就再没有其他花色。
赢棋越来越快,山羊脸止不住拿巾帕擦汗,眼睛不时瞟过王郎。
不到半个时辰,三人输给她快一百金,可在城中买下一间四合院了。
“不玩了!”满脸横肉的大汉心慌烦躁说。
“这怎么行,没玩到十局,岂不坏了各位兴致?”温萦惊讶说,整个包厢的人都不作声,极为沉默,静到能听见旁边包厢搓玩骨牌的声音,戏台上的火光闪过,映照得三人阴郁惨淡。
“还是甄举人厉害”萝菡爹正夸道,被她冰冷的目光吓得噤声。
“那就结钱罢!”她手指轻轻敲击案桌,三人掏空钱袋,取拿银腰带、玉扳指、嵌珠头纱冠、乌金护腕,按照他们自己估算的价格,也不过才十七金,
“还是把这些破烂玩意儿去当铺典当了来还周老爷。”她摊出手看向周老爷,后者阴沉着脸令人取来九张价值十金的钱票,还有一袋碎金,结清账后拂袖而去。
“你别高兴得太早。”王郎气急败坏说。
“你还是替他们想想,这笔钱怎么还给周老爷罢。”温萦悠悠然道。“可别还迟了,小心亲爹卖了都不够。”
她拿出一块碎金,掂了掂重量,随手朝过道窗外的湖畔扔去,连打了七个水漂,看得其他走出来的人目瞪口呆,随即又拿出一块,不慎砸中了道路旁的树。“哎哟,是金子。”路过行人惊道。
待她还要扔,被郑祈拦住,“夜深了,下水容易出事。”她才放下钱袋,转而把钱票折成纸鹤,轻轻吹往窗外树上挂着。
那可是十金!平民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身后围观的人匆忙下楼,跑往街上你争我打的抢着爬树。其他路人见先前楼上抛下来金子,现在又这么多人抢着爬树,肯定是有宝贝,也涌来围观。
见她又拿起一张钱票折,萝菡爹再按奈不住,扑通跪在地上。“多谢甄举人救命之恩!萝菡跟了你,余生也有依靠了。”
他使眼色,让萝菡也跪。萝菡在平康坊应酬多年,不是没见过人拿钱票当纸烧,但随意就把十金抛扔出窗的人还是头回见,一时间愣住。
温萦望着窗外,清冷一笑。“那我救了你,该如何回报呢?”
“老爷大恩无以为报,唯有当牛做马”萝菡爹说,看着她随意把钱票放在窗台,心头一紧,要是一阵风吹,可就都没了。哪怕漏点给他,给他女儿,鸡鸭的生意就不用愁。
楼下的树枝哗哗作响,已经蹿冒上好几个人,倏忽,掉下去一个,摔断了手,哀声连连。
“当牛做马倒不必,你输了五金,纵使你女儿日日陪客,一年也赚不回这么多,要是碰到像王郎那样的虎狼之徒,没过两月就香消玉殒。”她说。
“多亏多亏遇到甄举人。”萝菡爹心虚说。
“那我就要你一只腿罢。”她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抄起走廊柜架上陈列的铁如意,朝他左腿膝盖敲去,惨烈的叫喊声一度冲淡了楼下的狂热。“记住了,以后别什么位置就一屁股坐下。”
百戏楼的人见着温郑二人走出,纷纷避让。“确实,有赌瘾的人很难改。”郑祈感慨说。
“只望他日后下雨天膝盖作痛时,想到此时此刻。”温萦说,随即玉佩还给他,“多谢相助。”
“那些钱票,你不要了?”他好奇。温萦放在窗台上,就没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