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洛丽塔?
什么变态?
什么天使魔鬼顶礼膜拜乱七八糟的?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满心懊恼地意识到自己在智识上的差距,或许这就是自己跟聪明人的区别吧?像是如寄和林风这样的人,随口说的一句话,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里面的意思,林风还好些,可是她多么想做如寄的朋友啊!要做他的朋友,却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懂,完全无法交流,她又算是哪门子朋友呢?
而她从今以后或许没有办法继续上学了,不能上学,以她小学没有毕业的水平,只怕会跟天生聪颖的如寄差得越来越远,她本就配不上他,经过五年,十年,颟顸愚钝的自己,与睿智超远的如寄比起来,也是天上的白云与渠沟中的污泥的区别吧?
越想越是沮丧,用毛巾抹拭好自己,低头看了半晌身上湿透了的内衣裤,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从奶奶家离开的时候,她带来了一个小包裹的,可是那个包裹放在了楼下铺着红毡子的那间屋子里,现在一身水湿,怎么下楼去拿呢?
心里踌躇着,外间房门轻轻地开了,她转过头,看见林妈妈手里拿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岳好心中一动,心中对有钱人家与自己家的不同再次加深了印象。
她活了十五年,除了今早要嫁人,奶奶用棺材本给她买了一件衣服,她从来没有超过两件以上的换洗衣服。
她所有的衣服,都是乡下民政局收上来的人家穿小的,嫌旧的,有的甚至染上了脏东西的,像这样随手拿出两件衣服给自己这个外人穿,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奢侈。
拿衣服进来的谢芳猝不及防,没料到自己会看见如此秀美的少女胴体,她愣在当地,目光扫过那分分明明的女性曲线,形状姣好的少女乳房,轮廓完美挺翘的臀部,如此动人的美丽,天真得近乎无邪的纯洁脸孔,糅杂在一起,她无书不读的脑袋里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自动跳出洛丽塔这个名字。
想到那个被自己赶出家门的儿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是否真的如洛丽塔中的亨伯特一般变态,不可原谅呢?
岳好在她的目光中背过身去,羞怯腼腆的她,始终还是不习惯在人前展露身体,谢芳怔了怔,走过去将衣服放在床上,对她道:“这是小风的姑姑以前的衣服,她喜欢打网球,所以这裙子和衣服都不大,你试试合身么?”
岳好抬起头,眼睛盯着床上的衣服,不舍得移开,后来低低地说:“那人家会不会生气?”
谢芳摇头:“不会,她早就移民出国了,这些衣服整整有几个柜子,全都是她不要的,有些太大你现在还穿不了,等将来你长高些,长得胖些,你可以自己去翻,喜欢哪件,就穿哪件吧。”
岳好哦了一声,嘴角不能自控地弯了一下,知道自己不该得意,可是内心根本不能自控地欢喜了起来,天知道她多么喜欢漂亮的东西:同学头发上所戴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发夹,身上穿的漂亮的红缎子绿纱衫,还有那些闪亮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项链耳环戒指——只不过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些东西,所以她一直假装自己不在意……
可她毕竟才十五岁,她要是不喜欢这些让人欢喜的漂亮小玩意,不喜欢好看的新衣服,那才是见了鬼了。
她有些拘谨地伸出手,将一个红色的t恤衫拿在手里,t恤下面,是一条雪白雪白的百褶裙,细心的林妈妈甚至还从奶奶家带来的包裹里,翻出了换洗内衣,只不过跟上面的t恤白裙比起来,她的内衣显得很残旧廉价。岳好慢慢地将t恤裙子凑在自己鼻端,闻着布料上干净清新,仿佛是夏日太阳下灯笼花漫氲的香气,好久,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换好衣服,也该下楼吃饭了。”
岳好听了,嗯了一声,却呆呆地没有动。林妈妈知道她还是害羞,这孩子甫离原来的生活环境,也难怪她如此,谢芳体贴地转身走了出去。
岳好听见门合上了,怕让林妈妈久等生气,连忙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三下两下换好了,冲到浴室里,用梳子胡乱捣了几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伸手仔细地抻了又抻,抚了又抚身上的t恤和裙子,方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走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沿着右手边向记忆中楼梯的方向走去,看见那盏亮晶晶的大吊灯,果然铺着暗金色地毯的楼梯出现在眼前,她迈步下楼,走了不到两级,身后的房门一响,头发湿湿的林风走了出来。
她冲他微微咧嘴,她还是不知道跟人打招呼,又在转念间想到先前在浴室被他看见自己衣不蔽体的样子,感觉有点儿不自在,忙转过身,就要下楼。
“等我一下。”
她听见他的声音,不得不停住,林风走到她身边,他清澈的眼睛在她的红短衫白裙子上逗留一会儿,最后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笑的时候,一口雪白的牙齿,让他显得更为好看:
“这么简单的衣服,就让你换了一个人一样——小好,你真漂亮。”
聆听
这是第几次听见他们母子这样夸她了?
她赧然地低下头,对这样的夸奖,感激又惭愧,根深蒂固的自卑情绪让她一点儿都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可是在心底那些迂回盘绕理智不能触摸的深处,她又窃窃地盼望他们说的是真的。
什么都没有的她,起码可以是漂亮的,让人喜欢的……
她不敢抬头看他,一径向楼下走,感到他跟在自己的身后,仿佛脖子后面被人扎了一根刺一般,浑身不自在地下了楼,停在楼梯底,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