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哥哥是林岩啊!
她一想到林岩,沙滩上初见的那个不羁的长发少年的容貌就跃入脑海,身子像过了电一般地哆嗦一下,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而且我也见过你的爷爷奶奶,这个世上要说有谁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的,就是他们二老了。小好,你别害怕,林风能娶了你,我也替你高兴——”
岳好听这,看着如寄淡淡的神情,刚刚一路猛跑过来的兴奋换成失意,沮丧地想到,或许自己不该求如寄,求了他,不过是多一个人为了自己烦心,想来他一个人被父母抛弃在这荒山野岭,这天下除了自己,也就算他最可怜了,她竟然还要给他添麻烦,是不是太冒失了?
她终究是无处可逃!
额头和脸颊都慢慢发热,浑身难受,胸口和肚子都有些疼,刹那间有些头晕目眩,耳朵在轰轰作响中恍惚听见如寄的声音道:“小好,小好——你怎么了?”
她勉强抬起头,十分难过地说:“如寄,我真不想嫁人啊。”说完这句话,头伏在如寄面前的书桌上开始抽泣,凉凉的木头贴在她的脸颊上,感到自己眼角流出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上面,哀伤像是被眼泪打开了笼头,漫涌她的全身,好一时,她除了哭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如寄一直没有说话,清瘦的脸既没有哀戚,也没有讶异,只把眼前少女的哀伤默默地看着,很久之后她的抽泣声小了,如寄才极轻极轻地对她道:“小好,你抬起头来,听我说。”
岳好抬头看着他。
“我给你讲个故事。”
岳好有些惊讶,“什么故事?”
“我曾经听人讲来的一个圣经上的故事,说从前在神的国度里,有三个人,神国度的管家给这三个人每人一份银子,让他们出去做生意。半年之后,这个管家把这三个人叫过来,问问他们生意做得如何?甲说,自己拿了这一份银子之后,出去辛苦一番,现在一份变成十份了;第二个人乙说,我自从拿到那一份本钱,也出去奔波一番,现在一份变成五份了;轮到第三个人丙,丙说,我拿到神赏赐的这一份本钱之后,十份感恩,生怕我把这一份钱折本,或者被盗贼偷去,所以我谨慎又小心地把它埋在地里,一直等到主人你召见我,我才敢从土里把它取出来,还给主人。”
说到这里,如寄见岳好听得愣愣地,清亮的目光萦在自己脸上,他心中微微一动,对她笑道:“你猜这位管家怎么奖罚这三个人的?”
岳好摇头答:“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管家听了丙的这话,大怒,对丙道:‘你这个蠢材,手里拿着本钱,自己没有本事去赚取利润,就该把钱放给那能给你赚钱的人,现在也能给我一些利息。你这样又蠢又笨的人,不配拿着我的银钱。于是上前把丙的一份银钱夺了,赏赐给甲。”
岳好眉头微蹙,噫了一声道:“可是——可是甲不是已经赚了十份了吗?他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把丙的钱夺了给他呢?”
如寄点头,轻叹着道:“是啊,这就是《圣经》上非常有名的故事,叫马太效应。说的就是有钱的越有钱,没钱的就越被掠夺,强的越强,弱的越弱,是这个世界上通行的真理。”
岳好听得眼目大睁,好半天没有动弹,脑子里在细细地思索这个故事的意思。
“所以你刚才哭泣,我并没有劝你。你现在的情形,跟刚才那个拿着一份银子的丙有什么两样呢?失去本钱的恐惧,就像你现在不敢去结婚,你生怕失去现在的一切,你害怕改变,哪怕这改变并不见得是一桩坏事。”说道这里,如寄探身过来,从墨水瓶里拿起那朵行将枯萎的雪绒花,在指尖轻轻转动花茎,声音十分低沉地对岳好道:“你现在住的房子,你爷爷奶奶的身体情况,还有你们的生活来源与开销,都比乞丐强不了多少,如果哪天你爷你奶过世了,那时候你到哪里去?以何为生?在这个处处隐藏着危险的社会里,你一个女孩有谁来保护?你可想过这些么?”
岳好脸上一红,摇头,叹了口气。
“所以事实上,你并不如刚才那个故事里的丙,因为你现在的处境,等于你连一份本钱都没有——我希望我这么说,你能不生我的气,实话总是伤人的,我不想伤你,可是不得不说实话。”
岳好只有静静地听着,刚刚还开了闸一般的泪水,这时候已经全都消失了。每次跟如寄说话,她的眼前都像是被人打开了一扇窗子一般,那些平时诉不清道不明的烦恼与恐惧,那些因为对未来,对人生,对周遭因为看不明想不透而产生的慌乱与迷惘,都在他的话语中亮了前途。
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话,牢牢地刻在脑海里,将来无论她在哪里,只要想起如寄,再难的情形她也有胆面对。
如寄不是曾经说过么,人最终最坏的结局,就是一死了之,而死有什么可怕的,他说那是另外一种生命形式的开始,人死了,脱离躯壳,像如寄一样变成一朵小花,一棵大树,甚至可以是天上的星辰。
山静
她再次折服在如寄的智慧之下,心动之中,伸手握住如寄仍在转动雪绒花的手,兴奋地道:“如寄,你真是太聪明了,我现在才想通,我总怕失去你和爷爷奶奶,我总怕一个人,所以我很怕离开家。其实现在想想我还是怕,可是我心里竟然不那么难受了。”
如寄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操劳的手,低声答:“谁又不怕一个人呢?我或许不怕死,可是孤单寂寞,有时候比死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