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彻歌却不由我挣扎,铆了劲地拉我过去,我手上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呲啦——呲啦——”地面上沙砾迸溅,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刻痕。
轻辞眉峰微微皱了皱,一把按住彻歌,看着我缓声劝道:“你不必怕,他没让你去见苏慕水,再挣扎手上怕是要起淤青了。”
话音一落,彻歌悲愤交加地用力点头,指了指苏慕水的方向,又指了指茂密招摇的芭蕉丛,我这才明白他是说偷听。
我脸上一红,十分配合地移了过去。芭蕉叶茂密而青翠,躲在下面,炎炎夏日中也带了分凉意,不过离着苏慕水那么近,一看见他淡漠的眉眼,就想到他对我恨不得杀之后快,我很不好受。轻辞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不要乱动。我凝重点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心绪渐渐清明起来。
只见苏慕水背对着我,神色看不分明,其他几位仙君面色不善,声调拔高,带着几分冷厉煞意,尖锐入耳:“神君如今不除时燕非,迟早为其所害。”
我睖睁片刻,额上“刷”地划下三条黑线。
第七十四节
苏慕水衣袂在风中翻动,声音清越,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嘴角翘起的笑意,神色间从容不迫的淡漠,不知怎么,心口泛出微微的涩意。
那几位仙君似乎很不满意,一个个摇头叹息:“时燕非虽为小小石妖,貌不出众,才不惊人,但天书所言,毕竟非比寻常,神君切勿意气用事。”
“趁着她尚未成器,懵懵懂懂,除了也罢。只是个凡间小妖,就算打得她形神俱灭,不过是为民除害,神君还在犹豫什么?”
“神君如此优柔寡断,吾等十分忧心。”
他们言辞切切,时而神态凶狠,时而面色焦灼,时而唉声叹气,时而长篇大论。恁多的仙君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原是为我生死大事儿。
囧。
燕非我一介小妖,却劳得仙君们下凡商议,实在惶恐,各位仙君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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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事传千里,这消息一传回去,小妖侍童们登时炸了锅,那边仙君们商议不休,回了屋子,这边小妖们商议着也分外痛快。围坐桌前,一张张年轻秀气的脸蛋,几乎要挤在一起,一个个格外严肃,原原本本地悉心分析,一个道:“依我看,这辟邪宫不能待了,再住下去连命儿都没了。”
另一个就接:“凡人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狗凶着呢。别看苏公子平时闷不吭声的,原也是个厉害主儿!燕非,你跟着他,迟早出事。”
咳,这比喻,实在有才!
我分外认可地点点头,提出疑问:“……不过,你们当初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话还没说完,肩膀已经被彻歌狠狠拍了一下,痛得我几欲飙泪,偏偏始作俑者一脸认真地环顾周遭,正色道:“说得极是,这也不失为好办法,咱们家燕非虽然长得埋汰点,嫁了苏公子着实委屈了人家,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有小妖反驳:“问题是这法儿不能用了,行不通嘛!”
我揉着肩,看他们嘀嘀咕咕,一阵讨论,怏怏欲睡时,他们终于下了定论。
“如今两条路,要么嫁了苏公子,若是成了亲,他自然不会为难你。要么你跟轻辞去湮痕谷,仙君们绝不会去那凶险地儿找你晦气。”
水灿灿的阳光在轻辞身后,衬得他眉眼异常俊秀,他看着我,眸光幽暗莫名,好半晌,才低下头,我定睛看去,这才发现他掌心把玩着是一朵金色的莲花。
他一言不发,神色若有所思。
一言定音,于是我在众侍童鼓励期待中,又开始了巴结苏慕水的日子。
上天哪,苏慕水就是您派来毁我的吧!
他说:“妖气甚多,不适修行。”于是我咬咬牙,打发了彻歌、流碧一群小妖。他清浅淡薄的面上柔和下来,漫不经心,半是烦恼地又道一句:“燕非,我不适与人共居。”于是,我恁热的天,顶着骄阳,伐竹捆木,折腾出一间竹屋。
第七十五节
彻歌觉着离得近,最宜情愫暗生,迟早天雷勾地火,两情长久。
我气喘吁吁躺在新屋的地上,一抹额,尽是汗水。
正歇着,窗帘几动,一道黑影闪过,鼻中窜入抹滑腻的异香,贴着呼吸,极不爽利。我揉了揉鼻子,侧了身,让耳朵贴着地面。劈邪宫每到夏夜,蟋蟀唧唧,嘹亮悠远,可如今偶有几声虫鸣,却极是虚弱。
我踮着脚,趴在门上,还没站稳,身后骤然一道手刀狠狠朝我霹来。“救……”话音未落,我脚底踩上滑石,猝不及防,整个人稍稍一歪,恰恰避过,那黑影如影随形,重拳挥来,指根逼出一点尖锐冷芒。
风声呼啸,虎虎生威。我知道厉害,惊乱之下,来不及呼救,慌忙侧身,压低下盘,鬼使神差狠狠一拳有意识般正击在他腹部,另一手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去,指尖诡异地寻到他颈处,恰恰扣住。
就在这时,主屋中的灯“啪嗒”一声,亮了。
“燕非好身手!”
随着三声鼓掌,一身宽袍的苏慕水唇角含笑,缓步而出。
“……命啊。”我手指有些僵冷冷地,刚才呼救未果的两字,被口水呛了两声,脱口而出,苏慕水眼波一闪,伸手拉我:“这是丹霞,不是什么外人,燕非放了他吧。”
“丹霞?”
一字一字,我牙尖蹦出他的名字,宫灯明亮,照得地上那人无处遁形,我见他眸中倏然闪过抹懊恼,心中冷不丁一个寒战。苏慕水伸手为我弹开衣上灰尘,指间微微一抬,名唤丹霞的那人眼瞳狠狠一缩,悄悄把右拳缩回袖中,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