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彻歌毫不犹豫推了推我,大气道:“燕非,别小瞧男人的友谊,咱们只是去瞅瞅未来弟妹的模样,又不是夺他妻子,师师没那么小气!”
“快点快点,甭浪费时间了,小心误了时辰!”
就这样,骰子在骰盅中敲击着盅壁,发出一片片“哗啦啦”的声音,一个个年轻的声音大笑大叫着,玩到兴起,一波波声浪蜂拥澎湃,几乎要掀了屋顶,冲上九霄,引得路过的小仙婢们一个个侧目——
“瞧,石院闹腾成啥样了,公子就是心软,否则合当定个规矩,好好治治这些小妖!”
“可不是嘛,看着就闹心!”
自从醒来以后,我听觉非常敏锐,如今她们在院门口路过的对话声,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不由浮上一分轻笑。
苏慕水是个心软的主儿吗,我可从来都不知道。
也不知玩了多久,我拍案而起。眼前一张张阳光明媚的笑脸,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燕非,你又输了,愿赌服输,咱们可是陪了你十三局了,再不能放水了,巫师师马上都要睡醒了,到时候可就亏大了!”
我狐疑望去,心里还是有些挣扎,侥幸发问:“你们确定这骰子没注水银?”
他们随手抓一个,一眼白过来,狠狠道:“不信你咬咬,自个儿赌术臭,可怨不得咱们!”
木已成舟,挣扎无用。我打起精神,艰难地和大伙儿打商量:“可不可以彻歌去?”
“燕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最近不知和谁学的坏习惯,一以这样的句式开头,就意味着连绵不绝的训话,那训话内容五花八门,从天上飞的、到地上走的,从看得见的、到看不见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到很久很久以后,直说得我几欲抓狂,人家这还是刚起了个头。
一听他说这话,我就感觉五千只苍蝇“嗡嗡嗡”地把我包围,连忙一锤定音,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刚才真的是太不对了,不就是跟踪嘛,这些小事儿,你们看着就好,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大伙儿乐了,我悲了。
4
月色浮动,湖光清浅。
徐徐风过,当真是花好月圆,“啪!”一巴掌狠狠打在手臂,一只花斑的蚊子立刻瘪在掌心,一手的蚊子血,罪过罪过,其实杀生并非我的嗜好。
一边帮它念着“往生咒”,一边狠狠挠了挠手臂,巫师师穿着他那身彩色斑马似的衣裳在眼帘里晃悠,离着比较远,不知是心乱的原因,还是怎么,我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连影子也是模模糊糊的。
都是彻歌出的鬼点子,偏说离着远,不打扰人家幽会。
远是远了,什么也看不见!
正愤怒着,眼前一角灰袍闪动,我当自个儿眼花,揉了揉眼,站直身,不等回神,苏慕水竟长身玉立,正在我身前,他气质清润如水,淡淡看了我一眼,分明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却无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第四十一节
我藏住心虚,唯恐被他察觉端倪,太没面子,于是慢悠悠开口笑道:“聆秋苑的花果向来浓露清香,神君也来采露?”听说苏慕水欢喜用百花露酿酒,酿出的清酒只一小滴,便是浓郁芬芳,教人醉生梦死。
我没那本事,糊弄人倒也有三分火候。
可惜,苏慕水城府太深,根本不信我的话,他翘起嘴角,眼底是明察秋毫的雪亮。
瞎话编到这儿,我也不好再编下去,见他没揭穿我的意思,索性眼睛一眨不眨瞅着巫师师的方向,脱口笑道:“月色很好,适宜散步!”
他温和一笑:“既然如此,不知燕非是否赏脸,做伴夜游,也不失一件雅事?”
他看的方向居然也是巫师师那厢,方才婀娜摇曳的女影,赫然在脑海中一掠,我猛然明白什么,张眼望他,踌躇许久,脱口问出疑惑:“和巫师师幽会那个是燕知?”这话问得太蠢,苏慕水清冷的面容霎时沉下。
我立马察觉自己踩雷了。步伐小心翼翼往后倒退一步,心中暗暗叫苦,巫师师呀巫师师,你幽会的人难道不能寻常些吗,和苏慕水抢女人,胜的把握——零。
苏慕水不是省油的灯,他如今不追究,未必是好心。
从第一眼见着他,我就知道他对我妹妹燕知有企图,燕知性子单纯,不识情爱。若是有朝一日,燕知真的欢喜上他,不管如何,我一定双手双脚赞成。
妹妹嫁了好人家,苏慕水与我至少沾了几分裙带关系,他也不好意思继续为难我。
可如今他俩八字还没一撇,却杀出个巫师师。
苏慕水双目清秀绵长,含神不露,威严而不动声色,这样的人物最是棘手,这回,恐怕巫师师得罪他,有大麻烦了。
我急着回石苑,苏慕水却忽然拉住我的衣袖,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挑衅,他道:“燕非既要赏月采露,如今一走,岂不可惜。最好的月在子时三刻,最好的露在丑时,既然来了,本君自当好好款待。”
他的手紧紧抓着我手臂。
痛……痛死我也!
我咬牙,心道:神君你有气别往我身上撒呀!凡间都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说法,何况是我妹,我妹这么大个妖了,若真是春情萌动,连她自己都管不住,何况是我。
虽说如此,我口上却不敢多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人家连刀插脑门都忍得,我不过就牺牲一条胳膊,算一算我还是赚了。想着,居然勾起一丝微笑。
他冷眼掠我,阴沉沉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我翘起的嘴角就这么僵在一半,上不得,下不去,勉强用手掌拍拍脸。哭不成,连笑也不成,神君,这迁怒得可就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