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料到景杞已经迈出门槛的脚又抬了回来,头也没回,挺拔的身影在屏风上面像是剪影一般,描出柔和却灰暗的痕迹,“以后每月一日,十五日,三十日,朕都会来这里。”
只过了五日,繁锦真的依言将郁嫔自冷宫中放了出来,出宫时的郁嫔头发凌乱,衣衫也甚为不整,只悄悄进前一步,几乎还可以闻到她身上所散发出的臭气。繁锦有些不解,只困了五日,至于如此失魂落魄的吗?
却听玉梨说道,郁嫔是第一个进了寒露宫还能出来的嫔妃。
以往进入寒露宫的嫔妃,说是惩戒个人品性的不端,其实往往只是中宫或其他权势较大的嫔妃看人不顺眼的借口。宫中虽然冤魂无数,但仍不能草草处死一人性命,因此,将人抛至到那个阴森恐怖的寒露宫,便成为最好的办法。
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宫廷地狱。进了寒露宫的人,唯有一条路,便是等死。
繁锦终于知道那日郁嫔面如死灰的缘由,也终于知道景杞为什么如此快就奔到玉鸾殿的原因。看景杞那个样子,郁嫔是他最喜欢的宠妃。他们大婚不久,繁锦就处罚郁嫔,这看起来,确实像报复。
只是,繁锦的报复,永远不会这么低级。他们之间的纠葛,还不至于从一个妃子便算起。看得出来,景杞虽然喜欢郁嫔,但也只是浮于水面的喜欢。那样的爱意,面对王芸楚才能释发的爱意,郁嫔无福享受。
所以,郁嫔不足以成为她的棋子。
没想到事情却有了变化,郁嫔被送回未央宫后,太监来报,说郁嫔下体突然流血,太医诊查,原来郁嫔已有一月孕事。
存于母胎未满一个月的孩子,在寒露宫的清寒侵袭之下,成为郁嫔身下最艳丽的一抹血迹。其实繁锦只是想惩戒郁嫔的无状,并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变端,瞬间心如乱麻。
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一个胎儿便失去生命迹象。
安繁锦果真不再是安繁锦,皇后之名,不仅是尊贵的身份,手里拿捏的,更是令别人惧悚的权力。
大婚如此长时间,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千思万虑之下,繁锦决定去上元殿请罪。郁嫔腹中的胎儿若是没有出现差池,该是夏唐的皇长子,这样的意义举国皆明。那孩子虽是郁嫔之子,但是名义上却也应该尊称她一声母后。一场惩戒,稀里糊涂的,便让她背上了弑子的罪名。
匆匆走到上元殿,侍候的太监说皇上并不在上元殿,已去了未央宫。繁锦便又赶到未央宫,经太监通报之后便伏地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妾繁锦特来请罪,望皇上惩处。”
她甚至没有看到他的脸,便如此跪倒。景杞歪过头,繁锦的脸色晕满了奇异的红色,却并不是意气风发或羞恼之极的绯红,竟像是因为风吹疾走而滋生的暗红。她耳边的鬓发不知道怎么散落下来几缕,缠绕在她白的耀眼的银饰吊坠上,那样丝丝缕缕的纠葛着,暗自生出一种慌乱狼狈的气息。
一向镇定的安繁锦竟会如此模样,景杞甚至想要轻笑出声。自他第一次在百春楼见她,即使面对那么多不怀好意的嫖客,她的面容也是淡定如水。后来在王府再见,只有摔倒在他身旁的那一瞬间,有着突如其来的惊慌,但那抹惊慌也只是恍如一时,很快她便再次镇定自若。再到后来的宸王府大婚,帝后大婚,她仍旧是那么从容冷静,仿佛很多事情都无关于她,纵使别人喧闹至此,她依然不温不火,宠辱不惊。
这样的安繁锦,竟然因为郁嫔肚子里的一个胎儿,有了惊慌之意!这样的发现,怎么能让身为帝君的景杞不惊诧?惊诧的,甚至觉得好笑。
仿若一直拥有的冰冷的瓷器娃娃,突然有了冷暖悲喜的表情。景杞静静的看着她,宛如初见。
怀里的女人突然一声娇媚的呻吟,景杞低下头,只见郁嫔脸上依然有着未干的泪迹,哀哀的看着自己,“皇上,臣妾腹痛啊。”
“太医说只是一个月,胎儿尚未成型,并不会痛很长时间。”景杞慢慢拍着怀里的美人,动作轻柔温和,“你好好休息着,缺什么告诉喜贵儿,让他跟着置办。”
说完便要起身,却没料到胳膊竟被郁嫔一抱,景杞半起的身子无奈又坐了回来。转头看见郁嫔,她紧紧抿着嘴唇,晶莹的泪意在大大的眼睛里重新汇聚凝结,语气里甚至有了恨意,“臣妾丢的可是夏唐的皇长子,陛下,您就不对皇后娘娘有所惩处吗?”
“若继续下去,这后宫除了皇后,谁还敢有陛下的孩子?”最后那一句,简直就是指控。繁锦低着头,只是微微扯动嘴角,却不发一言。
她在等着更剧烈的落井下石,这样的情境下,理智告诉她,不能贸然回击。
强幸
“郁嫔,你还想再去寒露宫是不是?”却没料到景杞突然站起身来,狠狠的甩开了郁嫔绕在他腰间的手,“身怀龙子自己没有丝毫觉察,反而在此将错误归咎到朕的皇后身上。郁嫔,你跟朕时间最长,时至今日,怎会反倒没了规矩?”
一句一句,皆幻化成重石砸到郁嫔心上。繁锦惊讶的抬头,明明是自己害郁嫔无子,可景杞反而向着她。一句朕的皇后,几乎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配合此情此景。
郁嫔仿佛呆愣了似的木木看着景杞,情境如此多变,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失去了反应能力。而景杞却猝然转身,将一脸哀戚的郁嫔抛之身后,直直的向宫门走来。大概才想起依然没叫繁锦起身,便走到她身旁轻扬了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