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日只是气的糊涂了,一直相信王怀远的处事能力,却没料到会出如此岔子。”景杞微笑,却极快的看了繁锦一眼,“其实朕是最知道的,你我皆知先帝旨意,朕的弟弟怎么会对朕怀有不轨的心思?”
“不知者不为怪。”景杞旋身,重新坐回首座上,眼里却含着几丝不动声色的冷笑,“朕刚才还自责了半天,禁你半年的足真是委屈你。”
景略再次俯身,“臣弟谢皇兄体谅。”
与景杞永远一身尊贵的明黄不同,景略着的是一身微蓝色的袍子,蓝的如同晴天碧云,温和而又澄澈,他微低着头,繁锦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却恍然记起那日他长睫下乌墨的瞳眸流动如水,仿佛存的是溺毙她的心思,在微暗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说,“嫁给我,甄繁素。”
她犹记得自己那日的手足无措。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乐女,尽管在安家尚未失势时有着尚为尊贵的身份,可是也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而已。何况现在的她,竟然为了生计,连自己的真实名姓都不敢公之于众。
她如此身份,怎能高攀宸王?她有何资本去高攀那高高在上的宸王?
可是她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缓缓流动的爱意,虽然不急迫,却安稳的让她心动。自安家失火,她与姐姐的生活太过颠沛流离,姐姐又遭歹人强暴,更让她每日都生活的如履薄冰。她想要安定的生活,这几乎成为她生命里最遥不可及的梦想。尽管身负家仇,可是这样的梦愿,却成为她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所以,有一束温暖向她照来的时候,她几乎没有能力去抵挡这一分的温暖,只有迫不及待的去投靠他的温存。
何况,他还对她说:“你在王家,我不放心。你难道还想重蹈姐姐的悲剧?”
何况,他还对她说:“繁锦,跟着我,我会护你。”
何况,他还对她说:“锦儿,我喜欢你。”
何况,这是一个除了夏唐帝君之外最有权有势的男人,跟着他,或许会让自己的家仇更加明晰。她看着他明亮的双眸,犹如黑幕上的星星那么璀璨,忽然间眼睛仿佛失去了聚焦能力,只知道想随他走。
她内心里种种强大的理由,都不能说服她不和她在一起。
因此,她只能选择沦陷。
那是她生命里最绚烂的时光,繁素得知宸王看中了她,自然也是惊喜重重。繁素对她说,可以利用他的身份去查清楚王家是否与安家失火有关联。她虽然点头,可是心里却坚定的认为,她是因为他对她的喜欢,才执着的跟他走。
她未经世事,总以为感情要纯净的没有丝毫瑕疵。虽然也急于落实自己的仇恨,可是每一次看着他,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那么的不耻。
若不是偷听了他与陆长河的那番话,她几乎认为,她一生的幸福就会这样顺流而去。
可是他,毫不留情的扼断了她对幸福,对她与他的所有期望。
所以,那一次的选择,终不会是他。
陆妃
“皇后!”往昔如水,她正沉溺在回忆中,耳旁却突然响起了景杞的声音。那声音来的是如此突兀,硬冷的打破了她所有思想,她不由得一凛,转头看向景杞,澄澈的眸子里此时却盈满迷茫,以至于一声不和体统的应答不假思索的流了出来,“嗯?”
她的神情似是恍惚,如玉的面庞朦胧着一抹不确切,不知道怎么,他看到她如此表情,心里经有一腔厌恶慢慢滋生起来,于是又忍不住冷嘲热讽,“皇后今天怎么如此安静,难道有什么不舒服之处?”
繁锦瞪大眼睛,仍是茫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嘴角才上扬出璀璨的笑意,“臣妾是在想皇上刚才说的那个问题。”
一句话如石子溅入众人心海,冰冰凉凉的泛起涟漪,却无人续接。
宸王走了之后,繁锦竟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滋味。这次见面,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许是恭敬,许是知礼,可是繁锦却宁愿当作他是愧疚,是不敢面对她。
这样的想法,在繁锦心中,多是为自己解脱罢了。
她微微苦笑,心里那一抹酸涩一点一点的流到心头,仿佛结成了无数条细细的绳索,将她的骨头都紧紧的缠绕起来,她竟有些缓不过气。她久久未动,依然保持景杞与景略在时那般端庄的坐姿,身体僵直的犹如浇铸,直到眼前笼下一方阴影。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目光飘飘渺渺的落在她的身上,很快便又转走,“朕想告诉你,两年一次的秀女选拔要开始,你是中宫之主,理应担当这些。”
“臣妾遵旨。”繁锦被他生冷的语气猛地激起清醒,站起身来端端正正的行礼,“定不负圣意。”
夏唐皇宫一向执行的是两年一选的秀女选拔制度。按照礼制,以郡县始,每郡要选出至少十名容貌品行俱佳的女子,上至各部大臣之女,下至郡县小吏人家,每户不得例外。景杞尚未亲政时,秀女选拔之事往往由得右相陆长河辅办,现在有了中宫之主,自然须由皇后打理。
“娘娘,这便是这届秀女所有的名单了。”春萍递上一份折子,“陆大人说,关于他们的品性容貌评价分数,都在后面附着。”
“嗯。”繁锦点点头,到了宫试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的秀女,经过层层筛选,也不足五十人。繁锦仔细的看着上面名单,下意识的寻找那一个名字,找了一圈儿却没发现,便有些讶异的叹道,“仅有这些?”
春萍笃定的点点头,“是,到了宫试这一步,是不会余下多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