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到上元殿,繁锦基本都已经有了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习惯。仔细想想,她似乎很多次都在这里看到了王芸楚。宫中谁入上元殿谁荣宠最盛的神话彻底在王芸楚身上成为了现实,甚至听说已经出现了这么一方专门去给王芸楚请安的队伍。一方笼络自己,仰仗中宫权势,一方亲睐于她,为的就是长保荣宠。
王芸楚在宫中的名声也越来越好,宫中诸人多赞其仁心宽厚,繁锦想到这里,不仅咧嘴苦笑,别人说什么暂且不管,可是她却在他的心里也有了这样的美名。所以她如何对待自己,在他的心里都成了莫大的光耀。
正在想着,面前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四周立即有侍卫上前护卫,而繁锦则被惊得身子一凛,倏然抬头,却见嗒穆尔自一旁的回廊处走了出来,依然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紫色瞳眸,此时却渗透着淡然的笑意,“玉蕃伊索王子见过皇后娘娘了。”
繁锦一颗心这才定了下来,瞥见周围警惕的护卫轻轻挥手,“王子免礼,本宫倒是没料到在此能遇见你呢。”
看着慢慢退守一旁,眼睛却依然饱含警惕之意的侍卫,嗒穆尔唇角勾起一弯极浅的戏谑,“皇后娘娘,如若那天在宸王府里有这么尽职尽责的护卫,我嗒穆尔就是再有本领,怕是也达不到目的的。”
繁锦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说出那日的针锋,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沉思一会儿之后方才抬头,“说起这事儿本宫倒是忘记了,本宫大难不死,倒是应该感谢王子赐予后福才是。”
“按照时辰,王子现在应在承昔宫才是,又如何在这御花园的长廊里游荡?”繁锦未等嗒穆尔的回复,便直接轻笑道,“难道王子如此迷恋我夏唐景致,以致于黑夜也要在御花园流连往归?”
黑夜里,繁锦那双黑亮的眼睛像是融聚了月亮的光芒,竟透着一种让人无法移目的澄澈。嗒穆尔倚在围栏上看着这个女人,那日时躺在血泊中的苍白仿佛已经成了上辈子的画面,眼前的她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生动。微讥却得体的话语,大方华贵的气度,这样的繁锦,与躺在病床上狼狈与死神挣扎的女子截然不同。
他想起那日,忽然抿嘴一笑,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在瞬间收起了肃杀的戾性,反而有一种童稚的顽皮,“我也不是故意想贪图夏唐皇宫景致的,只是……”
他的眼角突然凝起略带羞涩的颜色,“只是,只是迷了路……”
这样的话让繁锦又是一怔,随即转头,“玉梨,去给王子……”
话还未说完,嗒穆尔便上前一步打断她的话,“反正皇后娘娘也是要去承昔宫,咱们一起同行可好?”
“本宫要先去上元殿见过皇上。”繁锦微微拧眉,不好意思的凝出笑容,“并不是与王子同路的。”
“到了上元殿我就知道去承昔宫的路了,只是现在迷糊了而已,到时在与娘娘分离那夜不迟。”嗒穆尔已经近前一步走到繁锦身边,侧头微笑,“若是现在再麻烦众人为我引路,难免让人家说我玉蕃不守规矩,多有叨扰。”
繁锦无奈,低头略思了一会儿,最终说好。
大宴
回廊原本便与上元殿很近,因身份有别,嗒穆尔倒与繁锦也没说什么话,无非就是赞扬了一下宫中的夜景。到了上元殿,守门的小太监远远的就看见他们走了过来,刚要唤“皇后娘娘驾到”的消息,却见身后还跟着伊索王子,到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繁锦回身,“到了上元殿了,玉梨,你先带王子去承昔宫,本宫在这儿等着皇上。”
话刚刚落下,便见嗒穆尔的眼角浮出粲然的笑意,四分锐利,三分霸气,还有三分故意表现出的和睦流于眼眸,只见他微微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玉蕃族礼节,“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繁锦倏的回头,这才看见景杞正站在她的身后。一身簇新的九龙紫袍,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现出帝君无与伦比的绝尊气势,颈上的朝珠在黑夜里散发出柔和圆润的色彩。他迅速的看了一眼自己,快得她无法分辨出其中的意义,唇角已经有了似嘲非嘲的笑容,“伊索王子起身……”
“王子说宫道迂回,初来乍到方向有失。原本想派个人带王子去承昔宫,却不料王子唯恐叨扰,于是便与我一起走到这儿来。”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景杞那样的眼睛,繁锦的第一个念头竟想是解释,待到解释完了,这才觉得自己的这番话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特别突兀,脸色不禁有些发烫,只能悄然退到一边。
“哦。”景杞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这才将投在嗒穆尔身上的目光彻底收回,“这倒是朕的考虑不周了,王子乃我朝贵宾,应多安排些人手伺候才是。”
还未等嗒穆尔回复,景杞突然反身,直直的看向繁锦。她尚沉浸在刚才贸然解释的尴尬中,过了半晌也不知道景杞是什么意思,只能微微侧头看向他的眼睛,一派简单无辜模样。
景杞见繁锦一副莫名,在心底哀叹一声,只能主动迎上前来,在她的面前伸出手去。十指紧握的瞬间,她的冰凉融化在他的温热里,天地仿佛在片刻间变得柔和。他的紫袍与她的朝装上的衣摆不时在轻风的撮合下缠在一起,繁锦低下头去,不知道因为什么,心里仿佛突然有一个地方下起雨来。
执手的瞬间,繁锦分明看到了他的目光,墨黑的瞳眸中如同镶嵌着点点繁星,粲然夺目但却无比柔和。他的眸光里还带着自心底发出的欣赏与赞叹,那是最由衷的褒奖。他与她并行这么长时间,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如此毫不遮掩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