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晒米兰了。
虽然我分不出米兰和桂花的味道,但相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米兰。因为摘米兰只要稍一弯腰就触手可及,杨家的桂花树一棵棵却长的老高,我总有去求阿忠才能摘到新鲜的桂花。
我太过与专注想心事和嗅米兰的幽香,一时有人到了身后也未觉。直到那人掩嘴咳嗽一声,我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我意兴阑珊的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我讨厌这样美的时候有个人妖站在身后。他似乎生气了,却又无处发作。只好压抑着怒起故意憋着嗓子道:“为何不听话,我叫你好好休息?”
“睡不着,自然不能好好休息。”我随手摘下几枝最茂盛的米兰花枝,一派理所当然。
他一时不知如何驳我,瞧见我手里花呆了一下,良久才道:“我娘,她很喜欢米兰。”
我微微一怔,心里有些歉意。
“我不会怪你,我娘她是最大方善良的女子。”他背身对着我,伟岸的身影显得萧条孤单,“可是,我父亲虽为一家之主,却保护不了她,她被我爹的正室害死了……”
他背对着我,月光自他身是上晒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连一丝涟漪也没有,我听不出他声音有任何起伏。我甚至有些怀疑他这个故事的真伪。能把自己娘的死说的那么简单那么平静,是我所未闻的。
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他此刻背对着我,是因为泪流了一面。
他转身对着我,眼里少许孤寂,登时又换上邪笑,压低声音故意凑到我耳边做暧昧状:“你该回去休息了,莫非,还要我去送一送你?”
他眼骨碌碌的盯着我的酥胸,我忽然感觉一丝冷意,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穿的衣服极轻极薄,不知何时沾了许多花瓣和花粉,我轻轻一抖,甩着宽大的水袖轻巧转了个身,那依附在我身上的花瓣便飘了起来,带着花粉起的阵阵迷香,连我自己也不禁陶醉。
卫子默忽然深深的打量着我,伸手扶上我的脸颊,看着我仿佛已经穿透我的灵魂直视另一个人,然后出其不意的说道:“你的眼睛,真美!”
我恼羞成怒,想起昨夜他送我出的种种事,不禁吓出了一声冷汗,忙一哆嗦飞跑着回了西院,那厮则在背后毫无形象的狂笑。
回去后,才发现手里的米兰花还捏在手里,我深深的吸了口香气,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放在床边才睡下。
朦胧中,我又回到了杨家的梨园,我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杨家一个莫名其妙最有权利的人,我亲手掐死了惠喜,有把杨老太太赶出了杨家……
醒来后才警觉是个梦,惊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的几日,我便安心的修养身息,只等着看卫子默到底会把我送去杨家哪个女人的身体,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莫非杨官已经另外娶了个家事更显赫的女子吗?那么为了什么,那女子又是意志最薄弱的呢?
情敌再见分外眼红
到了清明那日,我早早就收拾好一切,等着卫子默带我出门。
用晚膳时,天已经黑透了。我穿着平日那件最爱的月白色袍子,又仔细的梳了个飞凤髻,卫子默看我的眼里似乎多了些什么,有疑惑有深思,一如昨夜在米兰花旁的神情。我只作未觉,闷头吃着饭。
饭后,卫子默起身,走到玉园门口已有十来人劲装等候。我随着卫子默其后一步,稍一停顿打量着住了许久的西院方向,香茹和香芹只默默的看着我,紧咬着嘴唇看着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我眼筐一红,竭力克制心中那股酸楚,毅然与卫子默走了。
我们是骑马去的,我坐在卫子默的马背上,第一次感到如此严肃的他很可怕。
随着马儿越跑越快,距离方村也越来越近,我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物,眼中不知何时又蓄满了泪。
到了杨府,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金字门牌,心中五味夹杂,酸甜甘辛辣,一如我生前的人生。卫子默停下来,众人都不敢作声。我的腰身都已经酸软,却不敢随意乱动惹怒他。良久,就在我的腰快折的时候,卫子默忽然不动声色的靠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可以听见的声音问我:“你,七岁那年可去过莞城?”
我努力的搜索着记忆中七岁的时候,只是空白一片,于是本能的摇头。他又默然许久问我:“你确定吗?”
我笑道:“我七岁那年,在杨家学习如何做一个小丫头,怎么有机会去莞城。”
他又不出声了,我背对着他,想转身去瞧他的表情却克制住,我不敢!同时心里,又好奇,他为何会昨夜问?
“进府!”他猿手一挥,我不待我反应就被他提了起来,纵身飞上高高的围墙跃了下去,然后大摇大摆行走在杨府最显眼的地方。
我的心突突狂跳,仿佛随时要跳到嘴里。并不是怕被人发现,人类根本就发现不了我们。我紧张的,是我又快见到杨官了,离开了这么久,杨府却没有丝毫改变。呵,我一个小丫头的死,无力去改变什么。
此时杨家的奴才们都已休息,只有厨房的地方偶尔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想来是惠喜睡不着,又要烧水泡脚了吧。我说过,杨家每一个主子的生活习惯我都很清楚。惠喜她体质虚弱,到了晚上经常双足冰凉,难以入睡。每每双足总要泡上半个时辰生姜熬的水才能入睡。
她今夜,又犯病了,又要劳师动众了吗?想到这里,我庆幸的同时,却又不悦,她总是这样娇弱,一点小病小痛,也折腾的整个绒花堂的人不得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