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月娘刚走到花园,也就是昨夜碰到杨越泽的地方,却听到前面好像走过来两个人。“昨天我明明是在这里把你跟丢的,你到底去了哪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清朗悦耳,却隐含着一丝不悦。
我心中一动,这不是杨官的声音吗?
“我说了反正你也是不信,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我说了也是多余。”这是惠喜的声音,她似乎比杨官更不悦。
我悄悄一伸脑袋,洒金桂花林下,一对璧人站在那里,杨官一身青袍吉服,内里一身月白锦袍,紫玉冠高束墨发,腰间缀着他最常带的那个兰花荷包,荷包上挂着一快翠绿美玉,那荷包还是当年我给他绣的。他就这样随随便便的站在桂花树下,全身如洁瑜无瑕,恍花了我的眼。
惠喜在他稍身后,因着月娘与我同行,我不好在躲避起来,而我也不需要躲避。所以由月娘携着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惠喜今日穿着一件素色绣金线百碟罗春袍,胸前挂着个八宝璎珞,头上斜斜的只叉了一只流苏白玉步摇,映着闪烁的墨瞳更是光华四射,面容上稍作妆点,愈法显得她沉鱼落燕,惊艳异常,那满树飘摇桂花竟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我今日的袍子极艳,站在二人面前陪衬着他们的素雅,滑稽的像个小丑。我第一次真正审视惠喜的容貌,她如今是越来越会装扮了,我甚至觉得,今日的她跟我以前的容貌比起来,也差不了几分。我以前的美是野性的美,能够让男人为之疯狂。加之我故作柔弱的姿态,任哪个男人也拒绝不了我的魅力。
而惠喜的美,则是高贵。她的芳华就像一朵圣洁的白莲,任何男人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往往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因为那些女子身上与身惧来的贵气,能让他们显得更有面子。
惠喜以前甚少这样仔细的装扮自己,如今,是因为杨越泽在杨府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犹如被人狠狠击了一掌。我却只得轻轻走近杨官,努力勾起一丝浅笑,那笑容却有丝苦涩,我埋下头淹没自己眼里的悲悯,低低的道了个万福:“二爷有礼,二奶奶有礼。”
他们二人专注与自己的心事,直到我行礼才警觉我和月娘也站在一旁。这样被人忽视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惠喜看着我一愣,美丽的身形一顿,潋滟的美目不由地看向杨官,继而转向他身侧的桂花树,仿佛那桂花极好看,忽然起了一阵风,惠喜迎着桂花雨,淡淡地说:“免了。红衣姑娘身子没好,还是少出来走动。”
她的声音极平极淡,隐约透漏的浓浓的关怀和温和,就像平日里对所有的下人那样关怀。我也听不出她话里是不是别有深意。“少出来走动?”确实,一连碰到两次,如果我是她也希望自己少出来走动。
她向来都是这样温和的语气和神态,永远没人分的清楚。我却生气了!如今,我在怎么说在名义上也算是杨越泽身边的人,她却还是这样神情,那种高位者对我这种低位者的怜悯同情和施舍,向来是我最讨厌的,而她的神色惊奇的与杨越泽如出一撤。
我的脑子中出现杨越泽那似笑非笑睨着的双眼,又转眼凝视着惠喜,我的黑眸绞着她的眸子,心里忽然想,若她和杨越泽站在阳光下定然耀眼无比,仿若仙境天人。
我不由看得痴了,转念又想到杨官,以及我们四人纠结的种种,心中柔肠百结,痛郁沉杂,像打碎了五味瓶一样,翻来覆去,最后唯一沉淀的想法是一点悲凉的感叹:我永远斗不过惠喜!
而她,根本从来就不屑与跟我争斗,却也总是轻易的胜了我百倍!为什么?因为她有显赫的家世和那与身惧来的高贵!
这一点,我永远也无法跟她比。我以前愚昧的想依附着杨官回让自己过的好一些,如今我才知道,当初就算我没死,杨老太太同意杨官给我开了脸,我也只是个低下的妾室,永远是越不过惠喜的。就像我自己常常跟杨官说的:我毕竟是个丫头,就算老太太慈悲许你纳了我,我还是要伺候您和二奶奶的。
我跟杨官在一起的时候说过无数的蜜语甜言哄骗他,惟独这一句是最诚实的了。可是就算这样简单的地位,我穷极性命也求不来。
想到这里,我忽然面色惨白地看着杨官,心里反复地说着“我毕竟是个丫头,就算老太太慈悲许你纳了我,我还是要伺候您和二奶奶的。”这句话,那浓重的忧郁从我身上散发出来,我的心疼痛得颤抖了起来。
月娘感觉到我的不适,扶着我的手,在我耳边劝我回去。我微微挣脱月娘的手,尽量让自己笑的灿烂些:“二奶奶的身子好象也不怎么好,你也是要少出来走动才是。”
我抬头看着她被阳光晒红的粉颊,在心里第一千次诅咒瞎了眼的老天,虽然让我继续活下去我很高兴,但分配给我的这具身体也实在烂的可以,别说想像我身为阿碧时那样把惠喜比下去或者让杨家的哪个工人都偷偷的看我了,就算做到脸上没了那条蜈蚣疤痕也好啊。
如今惠喜,可真正比我美上千万倍了。
“红衣,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正在我们几人尴尬的对持中,忽然传来杨越泽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他的笑容如朝阳初展,光辉四射。
他微笑的跟杨官和惠喜颔首示意,径直走到我身边,捋掉我鬓发边散落的几屡碎发,他的手在我的脸上印出几道暧昧的影子,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不再惧怕惠喜带给我那种无形的压力了。神情猝然放松,对着杨越泽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