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听了将信将疑,眼睛齐刷刷看向我,我点点头,说大杯子过瘾,村长低头一笑,开始大声招呼大家抓紧换了杯子倒酒,我自然是第一个,倒满了一大杯抓在手中,乘大家眼睛盯着炕桌嚷嚷谁多了谁少了,没人注意我时,快速跟村长老婆手中的水杯子掉换了。这样来来去去,几大杯下去,那几个家伙就昏昏沉沉倒下了,村长老婆站大门口,喊叫各家女人来扶各自的男人回去。
王村长也栽倒在炕上,呼噜声响得就像在打雷。
他老婆收拾垃圾,鸡骨头剩菜倒给门口大花狗吃,大声骂男人榔槺,“见了酒不要命了,哪像人家乡上的干部。”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几天我到几个小庄口上转来转去,熟悉一下山川地理、人口状况和老百姓经济情况,发现这里的情况跟我的老家关山那边差不多,完完全全靠天吃饭,老百姓不能说穷,但绝对没有富起来,跟刚上班时参加县上培训班,一位领导的讲话不一样,他说我们县的GDP翻了两翻,人均产值增加了多少多少,我敢肯定高家寨子老百姓达不到那水平,有几户甚至说相当的困难,连电灯都没钱安装,还在点煤油灯。勉强算富了的就几家子,四百户人家不到十户,比例小得可怜,只能说大多数人家解决温饱了。
王村长是这个村最富的一家,家里有一台电视机,时不时家里能买只鸡改善一下生活,但我没发现他的经济来源跟别的老百姓有什么不同,就算他家的土地好,差距也不会那么大,他既不出门打工,也不做什么生意,要不是有个村长干部身份,那就只能算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了。我偷偷问村上的人:“你们王村长一天一盒哈德门,钱从哪儿来的?”他们躲着我的眼睛说不知道,有的一脸羡慕,说道:“王百生命好。”
我看得出他们不敢告诉我,但他们一定知道什么。
我就想起这个王村长,真应该叫他王寨主啊。
那几天正是夏粮上场的时候,莜麦子长势好的很。
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汉碾场,追得牲口直打鼻息加放屁,他却气不粗口不喘,我问一个歇脚的中年人:“这位老爷爷今年多大年纪?”他喊道:“八十一了,这腊月里过八十二的寿。”
还真是个长寿村。
我决定开动脑筋干点正事,帮助高家寨子的老百姓挣点钱花,至少应该帮助那几家没拉上电的老百姓点起灯泡子。所以我先回到乡里,请了几天假,上了一趟金城。杜胜友一脸不高兴,嘟囔说这才上班几天就请假,我说:“想去看看家里人。”我知道一抬出父亲的名头,杜胜友不敢不答应。果然他听了这话,脸上立即阴转晴了,忙说:“到市里替我向程县长问好。”
杜胜友嘴里的“程县长”就是我父亲,他早不当县长了。
在金城,我转了几家副食品市场和蔬菜市场,去了才知道买到市民手中的蔬菜价格比刚出地时翻了好几翻,比如吧,我在高家寨子了解的洋芋是两毛四,金城这边将近两元,莜麦子高家寨子一斤八毛钱,金城这边磨成面立马就是五元钱。我问了几个商户,差距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们告诉我说,一是铺面租金贵,二是运输费高。这真是胡佛定律,种洋芋的不如卖洋芋的,苦了老百姓,市民没实惠,便宜那帮子龟孙。
我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知道我的想法难以得到杜胜友的支持,所以我从金城回来时,绕道去市里看了一趟父亲母亲,想从父亲那里得到支持。母亲越发胖了,走路都气喘,我劝她少吃多锻炼,母亲说一出门就是马路,汽车比乡下的羊还多,哪有锻炼的地方,她开始怀念在乡下的日子里了。我只住了一晚上,她就用了半晚上时间,一个劲的劝我赶紧找女朋友,赶紧结婚,“县城那一院房子就是留给你结婚的,你结婚生孩子了娘回去抱孙子,就住那儿,多好的一院房子啊,空气好水好。”听得紫嫣发火了,嫌母亲唠叨干扰她学习了。母亲现在脾气好的很,看看脸红脖子粗的女儿,无奈的一笑,不再回嘴对骂了。
父亲现在是市日报社的书记兼主编,呵呵,他有跟尹子奇一样的工作爱好,好像很忙,我们爷儿俩就吃了一顿饭,说了不上一个小时的话,他一个劲叮咛我要认真上班,我要他帮我干一件有意义的事,就说出自己的计划。父亲听了“呵呵”笑,我干正事他就高兴。父亲说:“想法怕是好的,实践起来估计困难很多,不过爹支持你,我给你写封信,你去找人试试吧。”
第二天起床时,父亲已经上班去了。我翻箱倒柜找到了十几条烟拿回去抽,有几瓶好酒,原想拿走的,但看看父亲所剩也不多了,就又放下了,我没给父亲买东西来,反而拿走父亲的东西,惭愧啊。下午赶回乡政府,见到杜胜友,送给他一条烟,说是父亲送的,其实我和父亲根本没提到他。
我拉上常占美回到高家寨子,路上给他交了底,叫他想办法动员动员王百生,让王百生去劝说高家寨子老百姓把莜麦子荞麦拾掇了磨成面粉,再收集起来卖到金城去。常占美口才好,加上脸皮厚,肯定能动员通王百生的。我说这只是夏粮,秋后还可以卖洋芋,山里还有柴胡,动员老百姓去收割了卖钱。我打听了,莜麦子面和洋芋量越大卖出的价格就越高。常占美听了激动起来,不假思索的喊道:“先摆平你的高老庄,再拉上我的李家店,联合行动他娘的弄上十吨二十吨,雇上汽车去卖,老子也赚一笔钱花花。真是的,那点工资还不够找俩小姐玩的。”
我大笑,说道:“放你娘的臭屁,什么高老庄,还猪八戒呢。这边搞定了,我和你一起去金城找董辉。”
常占美听了一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骂道:“二十多岁工作的人了,还疯疯癫癫的,有什么好笑的?”
他说:“你知道董辉是谁吗?”
我说不知道,是我家老爷子让找的,管他是谁,帮咱们卖了洋芋莜麦子就行了。
常占美说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董辉就是董洁茹她爸爸。”
我长长“啊”了一声,想这世间真是太小了,父亲调进市里工作不就是这人帮的忙吗?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正色说道:“什么这一家人那一家人的,往后不准这样开玩笑,我跟董洁茹根本不可能。”
常占美眨巴眼睛,说了声“好”。
他跟王百生一个毛病,激动的时候,爱眨巴眼睛。
晚上我送给王百生一条烟,把城里买的几斤羊肉交给他老婆,说晚上喝几杯,当然就我、常占美,他两口子四个人。
王百生和他老婆麦子都不碾了,开始收拾煮羊肉,这两口子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喝大了的时候,常占美说想去见见董洁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