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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村>带你回首我的岁月 > 53 让梦醒了吧(第2页)

53 让梦醒了吧(第2页)

董洁茹的到来,叩开了我封闭几个月的心绪,让我想起了付捷和李臻,此时一个远在天边,一个相隔千里。几个月了,我还没给李臻写过一封信,不,是写了没有寄出去。一封是在高家寨子一个秋雨绵绵之夜写的,一封是在这儿,我的办公室兼宿舍里写的,还有一封尚未写完,写一半写不下去了,这会儿都整齐躺在我桌厢里。我想象不出付捷异国他乡如何求学生活,但我知道,李臻一定望穿秋水,只为我的一个消息。我应该把信寄出去了。

董洁茹气哼哼离开了。常占美似乎有了别样的情怀,他的心被董洁茹勾走了。他不再经常的过到我这边,陪我喝酒扯闲话,他一趟趟往县城里跑,即便在这里时,也是到“桂花铺子”去的次数多。都由他们去吧,我写了第四封信,连同前面的两封半一起寄出去,也算告诉了李臻我的消息,然后准备回到高家寨子,想着再努力一把,把老乡们的洋芋卖出去。

我还没出发,王百生村长进了乡政府大院,他不是一个人来,是三个人一起来的,来时带了一些“土特产”,这个词似乎不恰当,因为他带来的东西出门满大街都是,如果是带到省城里或者市里面,那才算是土特产。他是来“请”我的,这是他自己说的,原来莜麦子荞麦和扁豆子卖了个好价钱,老乡们赚了几千块钱,觉得“还是读书人见过世面,脑瓜子灵”,对我更加期盼了,眼看地里的洋芋成熟了,想“请”我去替大伙儿想办法。其实,我的“办法”早交代清楚了,只是老百姓说,“小程同志在身边踏实些”,所以王百生就叫上两个人一起带上土特产来了。

我估摸着不是老百姓踏不踏实的问题,王百生是惦记他的七八亩洋芋怎么卖出个大价钱,也好多挣几千块钱的问题。因为我给他提过,上次去金城买莜麦子时,跟一位经营蔬菜的老板谈好了,等秋天挖了洋芋送过去,他收购的价钱,至少比县城粉丝厂一斤多出一毛五分钱,一亩地能多挣两百多呢。看来王村长是个久经考验的官场老手,会办事,他可不是空着手来,来时给我带了好多东西。同时,他也给杜胜友书记带了一份,瞅个下班没人的机会一溜烟背进政府大院,我宿舍里放一份,杜胜友办公室里放一份。可惜,好狐狸斗不过好猎手,虽然王百生小心谨慎,还是被会计老张发现了,王百生脸上的汗珠子还没擦干净,大院里已经嚷嚷起来,像开了的锅,尤其是老邢,都年底要退休的人了,回家了赶回来,一个个房间进出,嚷嚷道:“程寒雨才上几天班,就有人给他送礼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轻重,这礼物他能收吗?老百姓一年辛辛苦苦挣不了几个钱,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好在杜胜友也收了东西,所以外面虽雷声阵阵,我却稳坐钓鱼台。

常占美听见了大为不服,气咻咻骑上自行车赶回他的李家店村,把那个村长劈头盖脸大骂一通,威胁不给杜书记和他本人送礼,就别再想叫他帮村上卖洋芋了。结果不到天黑,李家店的东西也送进了乡政府大院。这一下子惹恼了,不是开锅的问题了,简直是地震。我担心老邢这样下去会犯心脏病的,赶紧把王百生送自己的那一份礼物给了老邢,老邢终于满意了,笑呵呵说道:“小程就是懂事,真不愧是老程的儿子。”

真他娘的,什么话嘛,小程不是老程的儿子,难道是……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是自己骂自己了。我准备去一个地方,推起自行车走出大铁门时,老张从会计室窗口伸出大脑袋,大声喊道:“小程,回来给我带十斤洋芋粉条子。”

我的老天,十斤粉条子,也不怕噎死你个坏怂。

我决定去看望老周铁匠,回来这么久了,一直惦记着去看看他,忙起来又忘了,巧巧今日政府大院里为几斤洋芋,干部们闹得热火朝天,有几个听说过没见过的家伙,今日也露了面了,大声吵吵着要他自己的那一份。杜胜友躲了出去,我看见他上了他那辆桑塔纳小轿车,大概进城去了,今天再不会有事,我想到外面散散心,走街道上忽然间想起了老周,便拐了个弯,朝铁匠铺子那边骑去。312国道穿乡而过,把乡政府这个庄口劈为两半,街道两旁换了面貌,店铺一家紧挨着一家,生意好不好,先开起来再说。自从前年县上开了“兴商富民”动员大会以后,这个县春笋般涌出许多商店铺面,我们乡紧跟形势,一窝蜂似的都做起生意来。这些店铺,多半是乡下农民来开的,做生意比种地有赚头,人也轻松,农民们便丢下土地,跑到乡上,换个身份当起买卖人,带害房租都涨了好几倍。

沿街上去,一时到了地方,才发现老周家铁匠铺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面粉厂,磨面机的轰隆声取代了铁锤的叮当声。我站门口立了一阵子,炉子不见了,砧子不见了,风箱不见了,自然,人也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叫我哆嗦了一下。至于那预感是什么,又没一点头绪。那面粉厂旁边自然是几家销售面粉的商店,就进去打听。打听了几家,又说认识的,又说听说过不认识的,总之是没人说得清。怏怏回来,路上遇见熟人,便又打听一番,下街老李头告诉我,老周自从儿子小周跟派出所那个小王警官争抢姑娘,被抓进去之后,便金盆洗手,不干打铁的营生了,至于干什么,有人说进城捡破烂去了,有人说到内蒙建筑队打工去了,也有人说跑新疆摘棉花去了,不一而足,没一个准信。我问小周出来了吧?李老头冷笑一声,说道:“死在里头了。”我惊得掉了下巴,一张嘴合不上。李老头又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在里面跟人结仇了,还想逃出来,被打了,就死在里头了。”

这个小周啊!

心里堵得慌,我想喝两杯,跨上自行车,一溜烟进了政府大院,老邢正扛着洋芋准备回家,我喊他喝酒,这家伙洋芋门房里撂下,屁颠屁颠跑来了。

第二天醉了一天,第三天去高家寨子。

一到村上,我堵住王百生问他,送我东西是谁的主意,那些东西从哪儿来的?几袋子洋芋惹得乡政府大院乱了套,我心里窝着火,我沉下脸喊道:“是你自己家的还是别人家的?”王百生没明白我的意思,还以为我来感谢他,谦虚的说道:“一点点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主要是给领导们尝个鲜。”

真是个榆木疙瘩,我追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是谁家的?”

王百生说道:“腊肉是翠花家的,蜂蜜是刘二麻子家的,刘二麻子家养了几窝蜂,自产自销,一年能卖好几百块钱。粉条子洋芋都是刘来喜家的。小程同志,你这么绷着脸,我心里怪怕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往年这时候我们给杜书记也送的呀,其他几位乡长副乡长也送,今年这不是天旱地干的,洋芋产量不好,杜书记不会是嫌我们送的轻了吧?”

我苦笑道:“王哥,这话怎么说的,杜书记忙得屁砸脚后跟,哪有时间计较这些事?我是劝你,以后再不敢这么胡送乱送的,糟蹋乡亲们的东西。你算算吧,那些东西值多少钱。”

王百生就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不相信我会真的付钱,一脸不屑,说道:“小程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嘛,看不起我们老百姓?我知道县上乡里都有文件,规定蹲点干部不准收老百姓的礼。可咱们这次不一样吗,是你帮助高家寨子老百姓挣钱了,这么大的人情,还不许我们感谢感谢?不就一点粉条子几斤洋芋蛋嘛,这是干啥呀,告诉王哥,是谁给你找麻烦,我这就找他去,兄弟,你不用怕,就是杜书记不高兴,也有我呢。”

我只好露出一丝笑容,我的微笑叫他安静下来。我说道:“这不是看得起看不起的事儿,你也别乱找人,只记住一点,以后千万再别送了。”我掏出三百元钱给他,叮嘱他给翠花家和刘来喜家送过去,“翠花的孩子正上学花钱,刘来喜他老娘病得七荤八素,正缺钱抓药。王哥,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地方老百姓不容易,以后别给那几家困难户搞摊派破份子行不行,也别往乡政府送东西了行不行?就说杜胜友书记,他家里缺你那点东西?谁想要什么就叫他掏钱买嘛,这不是东西值钱不值钱的问题,这是对老百姓一年里辛苦劳动的尊重。”

王百生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嘟囔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不送能行吗?不送一年的救济款扶贫款能给咱们村吗?你别光看我拿了翠花家刘来喜家几斤洋芋几块腊肉,扶贫款救济款他们一年没少拿。不过,小程同志这话教育人,我记住了,以后送礼我拿我自家的东西。”

我忽然懒得劝他了。

这几日忙老乡们洋芋的事,忙得我连国庆节都没顾上休息,只抽空自己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回了一趟关山,看望了几位叔叔。小婶子看见我流了几滴眼泪,她应该不老的,就四十出头吧,却已经满头白发,小叔说是她娘家的遗传,我说是操心操的,小婶子听了高兴,骂小叔一句:“白吃五谷了。”小叔就呵呵的笑,也不生气,脾气好的很。二婶子却真的老了,小时候我印象她是精干漂亮的一个人,现在腰都躬到地皮上了,见了我一个劲念叨:“儿子不孝顺啊。”我不知道怎么劝她。二叔说:“遭报应了吧,年轻时没做好,老了儿子媳妇子学咱们的样子了。”原来二叔的儿子,我的那个堂弟已经娶媳妇了,像二叔二婶子当年跟爷爷奶奶闹分家一样,堂弟两口子也闹上了。

出了二叔家的门,我向杨老师家走去,我想见见小荷。

小婶子大概学过易经八卦,能算出我的心思,早早等在小荷家门口,看见我,叹息一声说:“见见面心里就都踏实了,寒雨这孩子讲情义。”

小荷坐在她家上房檐下台子上,穿一件绿色裤子,高跟皮鞋,上身是一件红色女式夹克,头发是齐耳短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进去时她正坐着看书,我和小婶子到了跟前,她才抬起头来,我看她脸上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清隽秀气的小荷。

我笑着问她:“看什么书啊?”

她看见我先是一愣神,身子向后一仰,就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急急忙忙爬起来,两只手甩打着拍身上的土,我捡起书,是中学语文课本,书本崭新,估计是新买的。

她木楞楞看了我好一会儿,眼里已是泪水汪汪,我叫她从房檐台子上下来,她却招手叫我上去。

小婶子和小荷娘已经躲进厨房里说话去了,我便上台子去,一起进了上房,这里是她和她娘的住处,屋子收拾得干净,一张书桌摆在窗台下,桌上一摞书籍,都是课本,她还在学习?

进门时小婶子交代我,不要在小荷面前提上学的事和她的病的事,不提这两件事我就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了。在别的地方别的人面前,如果不知道说什么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但今天我必须要跟小荷说点什么。于是,我就说:“你怎么还病着啊,我满世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上,人一辈子不就是画圆圈吗?我画圆了自己的圈,你也该画自己的圈了。”

小荷怔怔的听着,我知道她听明白了,因为她眼里的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我伸手替她擦干了,然后张开手臂把她抱进了怀里,在她滚烫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她忽然抬起手臂,紧紧搂住我的脖子,脸贴在我的颈项上,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你到哪儿去了啊,这些年你究竟到哪儿去了,我找不到你,他们都说你嫌弃我了,所以你就躲起来了,是这样吗?我求你,别躲我了好吗?”

我已是不能自己,两行泪打湿了她的秀发。

她的泪,湿润了我的心田。

拍拍她的头,再拍了拍她的背,捧着她的脸,我望着那双曾经叫我无比神往的眼睛,那双眼睛仍然美丽动人,清秀有神,我说道:“她们哄你玩呢,我上学去了,画自己的圈去了。我不躲你了,你要赶紧醒过来,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吗?”

她在我怀中点头,那么用力,撞疼了我的心。

小荷妈妈开始张罗做饭,小婶子赶紧推辞,说家里已经预备好了,这一回去就好下锅开饭了。我知道她不想打扰小荷,也就推脱有事,跟着小婶子离开了小荷家。小荷轻手轻脚跟着我走到门口,我说回去吧,有时间再来。摘下腕上一块手表,戴在小荷腕上,再叮嘱几句,无非是注意身体,好好养病之类的废话,小荷一个劲的点头答应,泪水一行行流下,倒叫我难受。

回到小叔家,我又说想去看看彩云姐姐,这次小婶子坚决不同意,看她挤眉弄眼的,我笑着问小叔:“怎么了?”

小叔叹息一声,说虎子在煤矿上不好好上班,就知道整日的喝酒赌博,输光了钱就偷东西,被人家发现打断了一条腿。小叔说:“虎子三月底就回来了,到现在还起不了炕。别去了,你去了那一家子脸上难堪。彩云这孩子命苦,刚过上几年好日子,又要受这份罪了。”

我叹息一声,想:“人生啊,谁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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